隔天下午,钟俊文把修乐器的师傅带到小玲面前。她一开始对陌生人非常抗拒,钟俊文说了好些好话并让她全程在旁边监督她这才总算松开攥着口琴的那只手,把它给修理师傅。
修理师傅坐在桌子前非常认真地工作起来。小玲终于离开了她的床,跪在椅子上挺直腰板,尽管只能将眼睛睁开到正常人一半的程度,她也依然努力地睁大双眼,要一直盯着师傅的动作,生怕稍有闪失口琴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在她个子太小,完全可以让人忽略掉她的存在去专心工作,而且钟俊文请来的必定是技艺高超的师傅,十分顺利地将口琴修复完毕。
它被重新交到小玲手中,小玲仔细审视着它,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仿佛不敢相信它真的被还原成了最初的样子。
她把口琴放在嘴边吹出《卡农》的前奏。气息不稳定,好像有几个音调错了,但钟俊文还是能听出正常的旋律。
她终于开心地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真是天使的微笑。
钟俊文这么想着,但对方却又低下头去,这次不是在表达拒绝,而是用带着歉疚的语气说道:
“谢、谢谢,我以为它再也不会发出声音了。”
“你也不用再担心它会被弄坏了,阿姨已经狠狠地教训过把它摔坏的那个孩子,如果他再来欺负你就只能吃饭不能吃点心和水果。”
“你找到我的老师了吗?”
话题进行到这里,钟俊文只能以抱歉的表情去面对她。
“没有,这只是一支普通的口琴,一般的乐器店和网上都会有卖,没办法追踪到它曾经的使用者。”
小玲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不过并没有完全被失望裹挟,她好像能理解钟俊文的难处。
“毕竟是连警察都找不到的人,让你去找也是强人所难,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
“这可不一定。就算你提供不出更多关于她的信息,但你本人比别人更加显眼,又把口琴当成宝贝一样爱惜。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的老师偶然看见你吹口琴的模样,一定会想起曾经和你共同度过的时光,然后认出你的。”
像小玲这么有特点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忘记,不过等到她长大以后,对方有可能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而且大家都不知道小玲是从哪来的,她就在那一天突然出现在街道上,连自己也不记得回去的路,因此无法确定那个“原来的地方”究竟是何处。
这些不利因素有可能会让两人的命运永远不再相交,可钟俊文还是想抓住那一点点希望,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未来还没有到来,这便是最大的筹码。
小玲再一次吹起口琴,用更加沉稳的气息和熟练的技巧编织着美丽的音乐。她盘腿坐在椅子上,身体跟随旋律轻轻摇晃。此时此刻,她的思维一定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而她自身也仿佛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旋律戛然而止,她只能吹出被教授的部分,后半部分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领域。
不过即便如此她的眼角也已经挂着泪珠,心中的感动足以令她热泪盈眶,连修乐器的师傅也在为她鼓掌。
钟俊文突然发现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名为“小朝”的男孩子正在偷偷地看着这里,钟俊文挥手示意他可以进来。
他迈着非常谨慎的步伐走进房间,很畏惧地看着比他大很多的两人。
“你是来道歉的对吗?”
他点点头。
“我不该弄坏小玲的口琴,对不起。”
小玲本能性地缩了一下,把口琴护在手臂里面,钟俊文说:
“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随便碰她的东西。”
“好的,但是我也不想把它弄坏,我之前听见小玲的房间里传来声音,告诉别人她可以吹出《卡农》,但是他们都不相信。因为我们之前听的是钢琴曲,从来不知道其他乐器也能演奏一样的曲子,所以我想让小玲去大厅吹。”
“他们也知道《卡农》?”
“在阿姨的手机里听过,她最近总是听那些曲子,我们就让她把手机连上孤儿院音响在下午吃点心的时候放出来。”
钟俊文挑起眉毛,想不到这些小孩子还懂得欣赏古典乐曲,不过也有可能只是随着大人的喜好罢了。
“所以你不是故意的?”
“我想带小玲出门,但是她不愿意,我猜她也许会为了口琴追过来,所以就把口琴拿走了,但马上就被她抓住,我们俩争抢的时候掉在地上。”
真是个单纯的悲剧。
钟俊文不禁轻笑,转头去问小玲:
“你愿意在大家面前演奏吗?”
小玲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摇头。
“好吧,现在她还没掌握《卡农》的整首曲子,等她愿意的时候自己就会出门的,不要再逼迫她了。”
男孩最后看了小玲一眼,默默地走出房间。钟俊文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打扰得够久了,便和乐器师傅也一起离开。
师傅说还有工作要先走一步,钟俊文付了钱,随后找到在孤儿院工作的阿姨,她正因为卫生问题在忙得不可开交,但一听到小玲重新吹起口琴还是立刻就露出笑容。
“你帮忙修好小玲的口琴了吗?真是太感激了,如果我不这么忙的话也许有机会察觉到孩子们的情绪变化,但现在光是照顾到他们物质上的生活起居就很不容易,能得到你的帮助真是太好了。”
“那男孩也不是故意去欺负人,他只是想让小玲去大家面前吹奏。我听说你经常放音乐给他们听。”
“之前在替小玲打扫屋子的时候她在旁边吹起口琴,让我突然想到我也可以在工作的时候放点音乐缓解一下心情,所以就去找了相同的曲子。没想到那些孩子们也非常喜欢,要是知道他们中的一个能够直接演奏出来,那可不得乐疯了。不过小玲那么内向的孩子,肯定不会愿意在大家面前吹的。”
“她终究会有被大家接受的一天,不过,现在他们人呢?”
钟俊文发现大厅里安静得出奇,明明刚来的时候他们都还集中在大厅里吃点心。
“女孩们领着他们在院子里面玩,他们相处得可好了。”
“那我也应该去了,我要再去了解一下其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