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于燕站在角落里，她刚才经历过今天的第一次采访，现在正倚着一张桌子休息。
她面前的大厅人头攒动，在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觉得它挺空旷，现在却显得相当拥挤。昨天她和小伙伴们把几张沙发和一堆没用的玩具给搬走了，换上几张桌子并预留出给新闻媒体的空间。
陌生的大人们带着他们的设备把那些空间填满，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子却还保持他们天真的性格在人群中嬉笑玩闹。
虽然阿姨已经警告过他们很多次，但孩子毕竟是孩子，除了把他们的手脚捆住再把嘴堵上，否则谁都不可能保证他们一直保持安静。
而在这么个公开的场合里，谁都不能把谁捆住。
于是那几个疯狂的小孩又过来了。
韩于燕注意到三个孩子穿过媒体工作人员架设的摄影机下方，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大人皱着眉头说了些什么，孩子忽视了他的话，韩于燕调整着姿势，准备应付有可能到来的冲击。
但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把跑在最前面的男孩子拦下了，钟俊文从旁边走出来，告诉他们不应该在这么多人认真工作的时候乱跑。至少他成功地阻止了孩子撞在韩于燕身上，至于对方扭头又和伙伴们跑向另一个方向，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把钟俊文的话当成一回事。
钟俊文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转身来到韩于燕身边。
“我都不敢想象阿姨平时是怎么对付这些孩子的，她的工作还包括打扫房间和采购生活物资，在我看来随便一项都应该再单独请一个人来做。”
钟俊文对韩于燕说，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他手里拿着一杯饮料。
“虽然我也赞同你的想法。”韩于燕说“但是孤儿院没有聘请其他人的余裕吧，他们不是营利组织，收入除了微薄的补助之外就是来自社会的捐助，无论是物品采购还是劳动者的工钱，长久算下来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一次是有你爸爸帮忙，下一次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话是这样说，你瞅瞅那个家伙。”
钟俊文用下巴指向正在进行着“大人间的谈话”的一群人，除了他爸爸和几个媒体的工作人员之外，还有一个半秃顶，挺着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他一只手夹在胳膊肘里，另一只手拿着香烟，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韩于燕认出了他。
“那是孤儿院的院长，真是难得见一次啊，我们来了这么多天他只是稍微露了个面，后来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今天倒是非常积极。”
“毕竟前几天只是几个学生，今天来的人可不一样，那可不得积极吗？一个贫穷的孤儿院可养不出这种膘肥体胖的人。”
钟俊文不屑地哼了一声，韩于燕瞪大眼睛。
“你怀疑他在私吞钱款吗？”
“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敢断言，但是稍微拿他和阿姨对比一下就能看得出来究竟谁才在尽职尽责。虽然爸爸捐了很多钱，但谁又知道有多少能真正用在这些孩子身上？”
“孤儿院的会计会告诉我们的，作为捐赠者，你们有权知道这些钱的去向。”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们好像还没见到担任那个职务的人。”
这又是一个不容乐观的问题，然而这样的问题并不适合今天的场合，仿佛是为了提醒他们这一点，悠扬的音乐从音响中传出，大家都停下手边的工作，正在谈话的人也都闭上了嘴，孩子们不再追逐打闹，对他们来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家让出大厅中间的位置，孩子们纷纷聚集到那里去，跟随着古典乐曲的节奏跳起舞来。
这又是钟俊文的点子，但真正让它实现的其实是孩子们自己。那一天钟俊文从阿姨口中了解到孩子们对古典乐曲非常感兴趣，为了确认他们感兴趣到什么程度，钟俊文找了一些音乐会的现场视频给他们看，结果不只是乐曲，就连其中动人的舞蹈也把他们给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场宴会，而是一场舞会。不过让他们在短时间内练成视频中的技巧是不可能的，钟俊文只是请了交际舞的老师来给孩子们上几节课，他们究竟能学到什么样的程度钟俊文心中很是没底。
但事实证明他们不是三分钟热度，而是十分认真地在学。至少每一个步伐都踩在点子上，虽然动作有点不标准，一些孩子也因为腼腆而缩手缩脚，但他们都记住了该做的事。
不管之前在谈论什么烦人的话题，如今看到孩子们跳舞的场面，负面情绪便被一扫而空。
“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成功了。”
“是啊，一开始我还担心他们只是闹着玩，没想到还跳得有模有样的。”
韩于燕瞥了钟俊文一眼。
“只是几堂课就能让他们学到这种程度是很惊艳，一点都不像从来没上过学的孩子。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是我们正面对的这一切，这个舞会，这场公益活动，居然真的按照我们的想法在进行。我其实直到前一天我都还觉得它有可能会被临时取消，然后让你爸爸挑选更合适的方案，毕竟在孤儿院办舞会......实在是太难以想象，太乱来了。”
“我就和你说过，一定会成功的。”
钟俊文很得意，韩于燕语气里加上了些挖苦的意味。
“你现在的状态完全就像是猜中硬币的投机者在洋洋自得。”
“那又有什么问题？”他摊开双手，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自豪“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我们努力过了，所以成就了现在的结果。”
韩于燕看起来并没有被说服，只是慢悠悠地把视线方向远处。
“那么你想到了吗？在这次活动开始之前你说过的想要找到的答案，现在活动已经成功举办了，你那里又有什么结果？”
“等到真正结束的时候就会知道的，现在是享受舞会的时候。虽然表面上看很不错，但如果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舞会并不完整。”
孤儿院里一共十二个孩子，抛开刚做完手术的谢衣璇，剩下的十一人两人一组，就多出一个人，要由一直照顾他们起居的阿姨象征性地作为舞伴，但现在阿姨正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
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遍，究竟少了谁，钟俊文一目了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