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钟俊文做好准备约钟静一起出门。算上昨天已经有两天没下过雪了,再加上街道上一直有人在清理,路上的雪化得很快,几乎和平常的路面没什么两样,只有一些人家的屋顶和围墙上还留着一些积雪。
对于大家如此高效的行动,钟静表示非常遗憾。
“记得小时候一连下好几天雪,那时的雪一直留在路上好长时间,每天上学放学都能在路上滑来滑去,还能顺便打个雪仗,真可怜现在的孩子啊,连玩个雪都要刻意找地方。”
钟静背着她那大大的吉他包边走边说,虽然她一直没有再弹吉他,却不管到哪里都背着它。
“让雪留在路面上会有很多安全隐患。”钟俊文解释道“不止人会滑倒,车一旦打滑造成的危险会更大。从前下雪的时候意外事件发生的频率都会增加,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增加了安全性却少了浪漫,这样算得上是进步吗?”
“对于那些不想摔跤的人来说算是吧。”
对那些打算在雪地里做生意的人来说也算。
两人走着走着,迎面就来了一个破旧的三轮,卖棉花糖和糖画的老大爷推着车慢悠悠地前进。
钟静在他面前停下,看了看用糖画出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选了一个,无论老大爷怎么解释两人都看不出它是只兔子。
但钟静最后还是把糖画买了下来,顶着寒风一边吃一边走。
“嗯,就连糖的味道也没有记忆中那么好吃了。”
“但是也还有不会变的东西。”
马上钟俊文就证明给她看了。
两人来到附近的公园,前两年这里重新修缮了一遍,加固了看起来已经破败的桥梁,在路面铺上塑胶,并刻意竖起牌子提醒路过的人这里是游园的主要路线。而且还在路上做好标记,从入园的那个位置开始,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提示,告诉走到这里的人他们消耗了多少千卡。
总之一切都在向新的方向前进,但公园中间的这片湖却是一直未变的。
两人离开主干道来到湖边,水边风带来的寒意更甚,虽然远处还泛着涟漪,但边缘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钟静用脚去踩,冰面立刻哗啦啦地碎了一片,她险些掉落下去,钟俊文抓住她的吉他包把她往回拉,结果是两人双双倒在草地上。
他们坐起来,休息了一会儿,钟俊文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昨天翻出来的八音盒。
“还记得这个吗?”
“我以前送给你的礼物。”和钟俊文想的一样,一看到它钟静就立刻展开笑颜“你还留着。”
“没有理由把它扔掉吧。”
“我的意思是,还能找出来,都过了这么多年,那时候我们俩都还小。”
“你要是说我送你的礼物你都找不到了我会很难过的。”
“不,我也能找得到,等我用心地找找,一定都能找出来。”
钟俊文做了个鬼脸,钟静按下八音盒的开关,《天空之城》又开始播放,在空旷的湖边声音听起来飘散得很快。
钟静安静地聆听着,也和钟俊文一样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但我还是觉得,更想听你亲手弹奏出来。”
虽然这是一句破坏氛围的话,但钟俊文觉得自己不得不说。
“八音盒放出来的,和我弹的有什么区别?而且我还没做好再次弹奏的准备,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弹得出来。”
“也许你觉得没什么区别,但对听的人来说是不一样的。确实未来会如何我们都无法预料,现在给你出主意恐怕到头来也只是白忙一场,但只有一件事我能够确定,你不想放弃音乐。”
“当然不想,我只是没搞懂究竟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坚持下去。”
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一副不愿行动的模样。
“那就不要考虑太久远的事,就算你现在有了想法,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出现新的状况,无论什么样的计划都有可能遇到变数,去担心没发生的事是没必要的。”这是钟俊文从自己的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关注当下的人远比忧心未知的未来重要得多“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你的音乐。你记得吗?当你把八音盒送给我的时候我很开心,但我又对你说了‘还是想听你亲手弹奏’,你就专门去学了这首曲子,然后把我带到这个安静的地方。现在的你只要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可以随时弹奏自己想弹的曲子,至少这里还有你的忠实听众。”
听完钟俊文的话,钟静咬着嘴唇关掉八音盒的音乐,默默打开吉他背包,手指划过那倒明显的伤痕。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什么都记得。
她把吉他抱在胸前,像在下决心似的做着深呼吸,然后轻轻地拨动着弦。
《天空之城》的旋律重新响起,钟俊文发觉与第一次听她弹奏这首曲子时的感觉很相似。节奏有些缓慢、生涩,处处透露着不自信,甚至还有些地方用力过度。
但随着旋律的进行,这些缺陷正在被纠正,曲调慢慢回到正轨,钟静的手指更加自信地按压在弦上,她进入了状态,逐渐演变成完美的演奏。
没错,就是这样。
钟俊文听到了她的不安和焦虑,听出了她压抑在心中的不满,但她终究是热爱音乐的,所以能够纠正自己的错误,让心随着乐曲而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一切都通过没有文字的交流传达给钟俊文。直到最后他听出了悲伤,那是无法实现期待的落寞,与同伴分别的心痛,还有不能被别人理解的孤寂,她肆意发泄着这些感情,将《天空之城》令人动容的部分演绎得淋漓尽致。
若不是湖边寒冷异常,钟俊文就无法控制溢出眼泪的冲动了。
但情感的波涛在演奏者心中翻涌得更加凶猛,一曲结束,两行清泪划过钟静的脸颊,滴落在吉他上。
“我还可以弹奏......还能像从前一样弹吉他。”
“我感觉比以前更好,没有注重这种实力,却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的那些人简直是愚蠢到不行。”
钟俊文十分诚恳地说,钟静面对他破涕而笑,却依然止不住流下的泪水,她将头靠在钟俊文肩上,将被泪水割裂的表情埋进钟俊文肩头,在这个承载着两人回忆的地方默默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