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阳高照，阳光夺目，澄澈的天空一碧如洗，瞧不见朵朵白云，天空之外那只如同娃娃鱼的存在也若隐若现，只能窥见模糊的轮廓。
连绵起伏的山脉覆盖着皑皑白雪，阳光下亮得刺目，山脉中心部位、群山簇拥的高峰，鹤立鸡群地耸立着。
本该是生命禁地的地方，却有一道人影行走在陡峭的山脊上，任由狂风劲吹、衣袍猎猎。
这不是简单的冻风，风中夹杂着凛冽的雪花，长久的低温下没有丝毫温柔可言，刮在普通人身上好似酷刑。
结果只能吹动他发白的发丝，沧桑的面孔神色依旧淡然，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山顶，毫不在意积雪反射来的耀眼光芒。
而他的外貌与寻常老人并无区别，大大小小的老人斑遍布在皮肤松弛的脸上，发白的眉须挂着冰霜，灰白的双瞳不见活力。
老人步伐平稳，目光始终紧盯山顶，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
望山跑死马，即便从山腰是望山顶也一样，攀爬需要的力量远比平地上奔跑来得多。
哪怕老人不是寻常人，速度还是逐渐慢下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蚂蚁般的人影顶着长久不息的风雪登上了山顶，风停雪止，视野骤然开朗。
入目的是裸露的漆黑山岩，风雪仿佛有意避开此地，不敢逾越半步。
轻拍去身上的积雪，老人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一块凸出的岩石。
那上面端坐一位衣袍漆黑的黑发少年，他的面前放置着一根似是纯金打造的修长权杖，顶端光华流转的宝石任谁都能看出价值不菲。
老人站直身子，毕恭毕敬道：“陛下”
黑发少年睁开双眼，瞳孔同样的漆黑，似乎浑身除了白色的皮肤，就是如墨的黑色。
尚且稚嫩的五官更像是谁家半大不小的孩子，可他古井无波的仪态和华贵的衣着令人难以小觑。
“嗯。”
他轻声应道，随后闭上双眼继续陷入冥思，整个人宛如雕塑。
老人也不着急，立在一旁不言不语，一老一少就这样沉寂下来。
雪还在伴着风飞舞，终日不休，高悬的太阳忠诚地履行自己的义务，
直到天空橘黄一片，太阳半躲在地平线后，少年起身了。
“国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老人欠身行礼，回道：“西海域仍然没有诞生新一任女王。”
少年眉头微皱：“多久了？”
“十年四个月。”
“超出四个月了吗？”少年有些不解，眉头皱的更深，喃喃道：“海族的母神只是处于沉眠，足够庇护四片海域，可新任女王拖迟四个月也没出现……”
“我能察觉到西海域那边很平静，按理说一切正常才对，你确定真的没有上任吗？而不是没来得及巡海。”
“陛下，我确定没有新任女王上位。”老人语气平淡又坚定。
“麻烦。”少年的语气出现些许不悦。
“陛下，你已经准备好去格纳斯王国吗？”
“对。”少年点头：“需要多久才能回来我也不清楚，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陛下……”
这次老人犹豫了，没有说出下半句。
“想问我是不是太急躁了？”少年轻飘飘地说出老人没敢说完的话。
老人毕恭毕敬道：“是的。”
“足够了，我已经有了恐吓它的力量，以它的脾性，只要我不过分，它不敢拿我怎么样。”
老人试探地提议：“或许还能再积蓄一段时间。”
“等不了多久了。”少年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莹白细腻，更像是精心雕琢的玉器。
但在他的眼里，早已是内部遍布裂纹的玉器。
“我们耗不起，我这一代过去后，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等到更合适的机会。”
“我明白了，陛下，祝您路途顺利。”老人再次欠身行礼。
“海族最大的优势就是千百年不变，团结一心。”
少年忽然话题一转，闲聊般自言自语：
“这是我们人族比不上的，可他们最大缺点同样是过于团结，始终如一。”
“好比精密运转的机巧人偶出现故障时，起初不会有什么影响，可随着时间推进，小小的故障会不断扩大，愈演愈烈，最终让人偶彻底废掉。”
少年拿起权杖，足有他一人半高，末端撞击山岩，声音洪亮，响彻山顶。
“等我从格纳斯王国回来，我会亲自去一趟西海域查明原因，千年来的准备，绝不能因为缺失一位女王失败。”
老人见状果断转身离开，和来时一样沉默。
少年仰头望天，目光扫过天空之上的庞大身影，轻哼一声，手中的权杖再次重重敲击山岩。
沉闷的声响激起空气震荡，像是被人拎住一角，用力地抖动，远方絮乱的风雪见到天敌般慌乱四窜，汹涌的气流卷起满天暴雪。
远去的老人回首望一眼，不禁叹口气。
少年眼神沉静如水，权杖再次重击山岩，周围的一切不现实地搅动起来。
山岩的黑，雪花的白，如同画家调色板中的颜料，被搅混在一起，扭曲旋转着。
敲击声接连不断，震耳发聩，这一刻好像他才是世界的中心。
老人驻足观望，目不转睛地盯过去，远比来时更加强烈的暴风冲来，卷着雪花怒吼咆哮，仍不能动摇老人单薄的身板半分。
“陛下……”
轰——
诡异的闷响突兀地响起，山顶处似乎出现一道漩涡，鲸吞般吸取周围的一切，闷响声接连不断。
原本冲向老人的风雪如同倒放，飞快地退回山顶，老人也被那惊人的吸力吸得一个趔趄。
“我送你下山。”
少年的声音在老人脑海中响起，紧接着老人眼前一花，世界变得怪诞离奇。
周遭的景色还是一样，可自己像隔了层纱布去窥探，听不到呼啸的风声、也感受不到刺骨的寒意，思维变得迟钝，恍若梦中。
山顶仿佛被谁用画笔胡乱涂抹，杂乱的线条挡住老人的视线，老人的本能告诉他这里被什么注意到了。
这样的情况没持续多久，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牵扯住老人飞速离开，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色块。
等老人回过神后，面前是一片灯火摇曳的小镇，临近夜晚的此时还能看到许多人走动。
老人自然认得这座小镇，上山前自己还在这里停留过半天。
黯淡的橘黄落日为远方的山顶披上朦胧的黄纱，群山之中那座挺拔的高山隐匿不见。
远远望去只有油墨画一样的景色，不久前经历的以前显得格外不真实。
不再多看，老人踏入镇内，踩着光秃秃的土路，看着镇里忙碌晚饭的人们，平和祥和，但内心莫名茫然。
直到老人路过一间教堂，虽然规模不大，但相比小镇其它建筑气派得多。
从门口往里面瞧，能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正在打扫。
中年人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位老人，很快意识到是今天上午见过的那位，当即招手示意，朝他走去。
远远的，中年人有些焦急地开口问：“你见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嗯。”老人轻轻点头。
中年人到了老人面前，先打量一番老人，又四处看了看，心中纳闷。
“你找他只是为了说几句话吗？”
“对，说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中年人皱起眉头，细细观察老人的装束，除了有点破旧的灰袍再无其他。
“老人家，我看你身上没多余行李，晚上赶路不危险吗？要不在我这里休息一晚，刚好我们做好了晚饭，一起吃吧。”
老人本想拒绝，可看看他不似作假的表情，犹豫一下。
“好。”
“赶紧进来吧，空房间还有很多，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吃过早饭再回去怎么样？”
中年人带着老人进屋，嘴上说个不停：
“怎么不见你的家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一个老人独自外出，你身上也没格纳斯大人赐予的力量，真不理解他们。”
“你怎么不去信仰格纳斯大人啊？老人家你比我大得多，应该明白信仰的重要吧？”
说着，中年人向教堂内的一座三米多高的雕像做个手势，垂首虔诚道：“愿恒久不衰的格纳斯大人庇护我们。”
“……”
老人静静立在一旁，目睹中年人日常中的一环，却感到更加茫然。
“走吧。”中年人冲老人笑笑，带头走在前面。
陛下，到了今天，真的还有必要吗？
………………
日落月升，夜空墨蓝，群星璀璨，娃娃鱼一成不变地趴伏着，辽阔的大海静谧宁和。
西海域的海族王都，海面以下，寻常海族不会踏足的地方。
斑斓的水晶充当地板，不知名的绿色珊瑚支撑起大殿，白色的圆果自穹顶垂下，照亮殿内。
一位少女跪坐在深处，细长粉发散开，搭在白色的衣裙上，纤细双手合十，双眸闭合、微微低头。
她的前方，一颗椭圆形的硕大珠子嵌入墙面，里面有只蜷缩成一团的生物陷入沉睡。
“四个月了。”
少女轻轻开口，纤细空灵的声音似在哀叹。
“艾芙还没苏醒。”
“为什么会这样……”
“母神，您什么时候才能回应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