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的流行终于逆转了城市居民正常生活的惯性,它像细长而致命的毒蛇,钻进了一家一户之中。
日常终于被逆转,城市的居民变成了疫病的囚徒。
以往热闹的咖啡馆此时也冷清下来,因为人们终于意识到,坐在你面前的人并不安全,他也有可能携带有致命的病菌。
于是人们自觉的待在家中,不再外出。
偶有出门的,也是行色匆匆,把头紧紧的缩在衣领里,仿佛肌肤一碰到夏日灼热的空气就会染上骇人的疾病。
志贵被裁员了。
很可悲的,志贵再次陷入了没钱的窘境。
封禁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志贵对于爱尔奎特的思念也逐渐发生了变化。以往的思念是炽烈而具体的,爱尔奎特那纯白的身影常常在梦中复现——但现在不同了。思念更加炽烈,但爱尔奎特的印象却越发模糊。她仿佛化成了一个符号,一个纯白的符号,灼热而真切,烙进了志贵的内心。
我要离开这里。志贵一遍一遍想着,在不大的旅馆内踱着步。
但是没钱又没有任何关系的志贵,对此无能为力。他曾经一遍一遍远望封锁的道路,幻想在道路的远方,纯白的幻影笑意盈盈地等待着他。志贵想到了基督山伯爵,他也曾在监狱里一遍一遍的踱步,无法逃出,只剩内心灼热如火。
那难以平息的火焰终会将他烧尽。
他叹息着忧愁着彻夜难眠着。
夜晚只剩叹息。
医生的生活被死亡填满了。
患病人数在疯狂地增长,小小的医院人满为患,政府不得不把体育场和学校的风雨操场摆满了病床。
死亡的瘟神略过每一个家庭的头顶,将长矛插进脆弱的生命里。
这次的疫病死亡率之高令人咋舌,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八十。而且即使是那些在鼠疫中存活下来的病人也罹患有严重的后遗症,这让医生非常困扰。几乎每家每户都拥有一位鼠疫患者,家家户户都忍受着分离之苦。
健康者担忧着,患病者挣扎着,这座城市沉浸在一种悲戚而压抑的氛围中。人们将自己监禁起来,监禁在数十见方的监狱里,瑟瑟发抖地望着外面的世界。
天空阴沉着,似乎要下雨了。
下雨也好,城市的空气早已在燥热和病菌中变得污浊不堪,一场滂沱的大雨正好可以将将其清洗殆尽。
但是大雨并没有到来,反而到来了狂风,这座城市的居民非常厌恶大风天气。城市虽然靠近大海,但是一座不高的山峰挡住了来自大海的湿气,导致这座城市非常干燥。凶猛的大风长驱直入,卷起干燥的粉尘,卷起堆积的垃圾,污秽满天。
大风肆虐着,居民们紧闭门窗,粉尘夹杂小碎石子打在窗户上,带来噼噼剥剥的声音。几个白色的塑料袋飞翔在空中,如同几只白色的大鸟。
作为该市最好的医生,玄雾如月此时忙得团团转。虽然没有有效的办法来治疗鼠疫,但是缓解的药物仍然要开。城市内的退烧药、止痛片之类的药物用的飞快,即使政府从别处调来物资,也仍然捉襟见肘。正如前文所说的,医生们如今的生活充满了死亡。从一开始内心的强烈震动,再到后来的麻木,城市的医生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虽然大部分的医生已经对死亡感到了麻木,但玄雾如月却显然不在此列。
他空虚,却无法对死亡麻木。每一位在他眼前逝去的病人都会让他咬紧牙关,手的骨节捏得苍白。
“你这样迟早会出问题的,休息几天吧。”同事看着在死去的病人前沉默不语的玄雾如月,建议道。
但是玄雾如月只是摇摇头,露出了一贯的微笑。
“不用——倒是你,几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你才应该好好休息吧。”玄雾如月声音温和,一如既往。
他并不是不想休息,他只是在害怕,害怕死亡带来的悲伤和闲下来时的空虚会瞬间将他吞噬。
他是一个会为世间所有不幸哭泣的人,但是他又那么的空虚,没有什么能够填满他的胸膛。那里有一个洞,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