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继续流淌,鼠疫的影响继续扩大,市政府无奈实行了宵禁。一过九点,城市就陷入寂冷的黑暗中。
因为疫病死去的人数越来越多,于是葬礼这种仪式逐渐同质化。
一开始,政府只是阻止亲人与死者的直接接触,但并不干涉葬礼的内容,而到了后来,死者的葬礼就只由政府一手操办,统一处理,亲人只能远远的观望。
一具一具尸体被塞进了火化炉里,出来之后就只剩下白色的灰烬。
死亡好像也不过如此吧——城市的居民们看着如同工业流水线一般的遗体处理工作,这样想着。
从悲伤到麻木,人的确拥有出色的自我保护机制。
某种危险的苗头在居民中逐渐萌芽。
又过了一个月,疫情的发展越发的不可控制。这首先展现在了遗体的处理方面——死者太多了,原本政府一直引以为傲的有序的处理方式再也无法处理如此之多的尸体,有的病人的尸体甚至要放在停尸场三天之久。城市公墓也早就不够用了,原本井然有序的公墓也在逐渐向乱葬岗发展。有的时候你站在公墓里,脚下都有可能踩着一个病人的墓地。原有的秩序在不断的崩塌,人们逐渐对死亡失去了敬畏之心。
为了运输遗体方便,政府将市内公交车进行了改装。他们拆除了公交车内的椅子,在里面放上遗体。遗体层层堆叠,然后开往火化场,变成一抔一抔的灰土。人们无法分清这些骨灰具体是属于哪个人的,就这样草草的匆匆的将不知名的骨灰下葬。还活着的人常常能够看见宵禁之后在黑夜里穿行的公交车,明亮的车灯载着车厢内难以目视的沉重黑暗,浩浩荡荡的驶向不知名的黑夜里。
这座城市快要死去了,任谁都能听见她那沉重的呼吸声,与鼠疫病人的呻吟交响。
人手不足——这是政府现在面临的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原本防疫的人变成了病人,即使现有的医生一天天连轴转,也无法弥补人手上的空缺。
防疫需要人手,需要大量的人手。
于是政府向全市征收志愿者,但回应者寥寥。
志贵就是其中之一。
他感觉自己快疯掉了。他已经身无分文,明天就要被旅店的老板赶出来。
对爱尔奎特疯狂的思念被生活的种种艰难暂时掩埋,志贵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支持自己的生存。
所以在听说志愿者包吃住之后,志贵义无反顾的报名了。
明明知道很危险,但志贵还是报名了。因为如果不去承担这种风险,他就无法在这座疫病之城中生存下去,因为流落街头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宣判了死刑。
志贵知道自己不能死,如果要死的话,也应该在见到爱尔奎特之后再死去。
志愿者寥寥,但好歹也解了燃眉之急。
志贵被分配到了一位名叫玄雾如月的医生手下,任务就是帮助这位没日没夜工作的医生打下手。
志贵见到了这个名叫玄雾如月的男人。玄雾如月向他伸出手,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您是叫远野志贵吧,我是负责这个体育馆的医生,玄雾如月。”
志贵伸出手,和他的握在了一起。
“现今人手紧缺,您需要干的事情会有很多,请多多包涵。”寒暄完后,名为玄雾如月的男人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志贵感觉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旁边的一位护士戳了戳他,说道:“玄雾医生平日很忙,我来给你分配工作。”
于是另一种忙碌的生活就开始了。
工作确实能够掩盖很多情绪,对于爱尔奎特的刻骨思念也在没日没夜的工作中被短暂的压制下去,只在安静的夜里偶尔刺痛他的内心。
那是一根刺,会在平静之后带来阵痛。
后来在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里志贵和玄雾如月逐渐熟识了。
“说起来志贵君应该是外地人吧?”玄雾如月一边急匆匆地往嘴里塞着饭,一边问志贵。
志贵点点头。“我是来找我的恋人的,只不过来到这里就被突然的疫情困住了。”
“哎呀,那可真是不幸。”玄雾如月叹了一口气,把最后一口饭塞进了嘴里。“既然是外地人的话,那志贵君一定缺少地方住吧,为志愿者提供的公寓条件太差了,志贵君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哪这里,还刚好有一个空着的房间。”
“可以吗?”志贵的眼睛亮起。政府提供的志愿者宿舍条件相当差,这让志贵苦不堪言。“会给您添麻烦的吧玄雾先生…”
“不麻烦——志贵君如果不嫌弃的话的,尽管来住。”玄雾如月温和的笑着,留下了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