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旋转半圈,再旋转半圈,一天就过去了。
志贵打开门,瘫坐在舒适的沙发上。
这里是玄雾如月的房子,自从那一天开始,志贵就与玄雾如月合住了。
在志贵看来,玄雾如月是一个相当温和的人,这一个月下来即使工作再怎么紧迫和劳累,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发火。他只是微笑着,如同一块沉香木。
但玄雾如月知道,这只是一块面具,面具的背后空无一物。
虽然已经接近十点,但玄雾如月还没有回来。
“看来玄雾先生又加班了。”志贵打了一个哈欠,打开房间的门,躺在了床上。
劳累爬上眼皮,志贵很快就睡去了。
后半夜,志贵被不知名的噩梦惊醒。
他梦到眼前的黑暗仿佛长出了一张大嘴,将他吞下。
丝丝缕缕的死亡映入眼帘,略微的头痛让志贵皱起了眉头,他戴上了眼镜。
爬起来,走到客厅里。客厅并没有开灯,但志贵还是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黑色剪影。
志贵打开了灯,那剪影也注意到了志贵。
“怎么了,远野君?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那身影正是玄雾如月。
“做了一个梦——不过说回来,更应该休息的人是你才对吧。”志贵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眼前男人的工作强度令人心惊,有的时候志贵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由铁铸造的。
“哈哈——说起来,远野君,你作为一个外来者,是怎么看待这次的鼠疫的呢?”玄雾如月轻笑了两声,岔开了话题。
“唔…是灾难吧,我原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离开的日子遥遥无期,还时刻有着生命危险。”志贵想了想,说道。
“还有吗?”
志贵陷入了沉思。
这次鼠疫到底给自己带来些什么呢?是旅馆内犹如困兽一般的团团打转,还是几乎马上流落街头的窘迫困境呢?
似乎都偏离了一些。
“是空虚吧。”志贵想到了什么。”
一次一次热烈的期望最终落空,一次一次崇高的意义被亵渎,最后空虚虚无的本质显露出来,就像鲜血、肌肉与神经之下赤裸裸的白骨。
玄雾如月看着他,眼神悲悯,却又有着一丝自嘲。
“鼠疫什么时候结束呢?”仿佛无意识一般的,志贵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玄雾如月摇头。
“不知道也要这样坚持这样拼命吗?”志贵呢喃的说道。
“我无法坐视生命的流逝,因此即使尽头遥遥无期,我依然不能停下来。”
“即使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也要这样坚持吗?”
“这和希望没有关系,志贵君。”玄雾如月如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为了填补空虚而已,只是为了对抗绝望而已,只是为了证实己身存在的意义而已,我无法停下来,我不能停下来。”
“原来如此吗?”志贵轻轻的叹息着。
“好了,时间不早了志贵君,赶紧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大把的工作在等着我们。”玄雾如月拍了拍志贵的肩膀,露出了微笑。
“我们的工作,真的存在着意义吗?”志贵抬起头,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含着泪水。
“意义在哪里呢?即使拼命努力也无法阻止那些病人的死亡,那意义在哪?”志贵轻轻的说着,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哭腔。
毕竟,和玄雾如月相似的,志贵同样无法对死亡感到麻木。
每一个鲜活的死亡都在触动着少年的神经,而他无法阻止那脚步分毫。
意义在何处呢?
玄雾如月看着他。
“你累了。”他声音温和。
“赶紧…去睡觉吧。”
志贵点点头,走进了房间。
是啊,意义在何处呢?空洞的内心发出了空洞的回响,志贵的追问在玄雾如月的内心盘亘回荡。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呢?”他露出了苦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志贵发现玄雾如月的防护措施越来越敷衍了。他会非常认真的告诫志贵带好口罩,不要直接触碰感染者的身体等等,但是自己却常常忘记。根据一些护士的闲言碎语,玄雾如月在解剖死者遗体的时候偶尔也会做出不合规范的行为,这让志贵非常担心。
终于有一次,在看到玄雾如月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触碰患者的时候,志贵忍无可忍了。
“你不要命了吗?!”他怒吼道。
“抱歉,我没有注意到。”玄雾如月的态度依然温和,一如既往。
“玄雾先生,你知道你如果染上了这鼠疫死去了,会有什么后果吗?你是全市最好的医生,是最尽职的医生,是全市疫情的精神支柱啊!你如果死了,这次的鼠疫会变成什么样你难道不清楚吗?”志贵抓住了他的肩膀。
玄雾如月愣住了。
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种程度,他苦笑了一下。
玄雾如月已经在不知不觉的工作之中成为了这座城市疫情中唯一的光芒,城市之所以还没有陷入绝望,都是因为有玄雾如月在。
现在他本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把希望寄托于像自己这种空虚之人,太危险了。
玄雾如月久违的点着了一根香烟,看着升腾起的烟雾,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