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地,剑无封孤身战秦二;不远处,秦家帮围拢涌气势。
黑竹剑,三尺锋,虽轻盈,闪寒锋。
银铁拳,大如盆,纵百斤,难沉沦。
两个人彼此相对,互有试探。一步未动,却已在心中战了数场。秦二善使双拳,重力道,招式延绵不绝,攻击循序渐进;剑无封挥长剑,身法急,出手稳扎稳打,力求一点突破。这二人内力相差无多,功法却是截然相反。一者重,一者轻,一者猛,一者稳。如此下去,胜负难辨,极易两败俱伤。
若是这样,则剑无封无法救下那重伤少年,秦二的尊严地位也会随之烟消云散。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不能轻言落败。
就在这对峙当头,秦二忽然眼角余光一扫,心生一计,冲身旁手下喊道:“给我杀了地上那小子!”
剑无封闻言一惊,却看周围的帮众都开始移动,绕在两人战局的外围,向自己身后走去,不由得浑身一颤。就趁剑无封分心的一刹,秦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身体一沉,用力一蹋地面,竟如火炮一般横冲而去!
感到战场上气息陡然一变,剑无封即刻凝神,却依旧慢了半分!
只看秦二扬起左臂,照着剑无封头顶就是一拳!剑无封当即向右后方退闪开来,却不想秦二看似勇猛无智,实则粗中带细,左拳挥空,竟反过来利用这势头反转身体,蓄势待发的右拳从目光死角处豁然杀出,带着丝丝电光,正中剑无封!连人带剑,一拳轰飞!
强劲拳风,横扫周遭山林!沟壑痕迹自秦二脚下一直延伸到路旁山坡深处,二人腰粗大树破损折断的十棵有余,其他损毁的草木更是不计其数!场面一片狼藉,秦家帮众都吓得满脸惨白,一声不敢吭。要知道,上一次看秦二如此真格出手还是在秦家帮举全帮派之力铲除万家帮的时候。
一拳打完,秦二运气收功。显然,这一招对他而言也无法收放自如,这次能一举成功,除了小小的计谋外,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就在秦家帮一行人长松一口气的是候,忽闻山坡沟壑处传来刺耳破空声。众人扭头去看,只见一道半虚半实的巨大剑影呼啸而至!正是一剑启封!
危机转瞬即至,秦二双眼一瞪,集气于双拳,狠咬牙关,直面剑影,双拳齐出!就在剑影与铁拳相触的一刹,霎时间劲气四散,胡乱迸射,便是修为最弱的秦家帮众也能用肉眼看见一圈如幻似梦的白雾,带着湛蓝色的游弋电光,从秦二铁拳前端扩散出来。这白雾转瞬即逝,所过之处,十丈之内,无不是飞沙走石之灾,天崩地裂之景!
方才秦二那一拳只打剑无封,而且有意隐瞒功力,未尽全力,因此周遭无人受伤;但这一剑,却不仅仅是以秦二为目标的!这招一剑启封看似简单,却是一阻秦二继续往前,二断帮众害人手脚,三逼秦二暴露底牌的一石三鸟之招!
一剑启封虽强,却不可能浮在半空永远耗下去。剑影愈渐虚弱,雷光越发强盛。突然间,电光闪烁,嘶鸣声不绝于耳,眨眼间就将那虚实不定的剑影崩了个粉碎!肩头压力一扫而空,秦二双膝一沉,收不住脚,单膝跪在地上。他人不及询问,就见秦二面色一沉,喷出一大口深红色的血,整个人显得极为疲惫。
方才那一场,看似是秦二的大获全胜,实际却并非如此。一剑启封来的太过突然,秦二更是情急而动,若是直接将剑影打退或是震碎那都不叫事,坏就坏在他选择了以柔劲对峙。崩雷掌威力十足,但秦二自身却经不起僵持。再加上对峙末期,剑气之劲明显损耗殆尽,秦二仍未及时卸力,更是导致了不必要的虚耗。如此一来,不但自己的崩雷掌被剑无封知晓,就连内力都捉襟见肘,胜负之数,已然底定。
那剑无封虽然年纪轻轻,但实力已不在自己之下,假以时日,只怕自己根本无法在他手上走出一招了。现在虽然一切安好,但如果此时剑无封再回到战场,届时弟兄们便断无生路了。想到此处,秦二不禁心生悲意,向来为自己所不齿的天资天赋终究还是化身冷冰冰的事实摆在眼前了。但就在瞬间,他察觉到了不远处的来客!对方气息沉稳,步伐轻盈,必是高手!
这时,有帮众道:“二哥,我们下面怎么办?”
秦二抬头看了看弟兄,虽然都多多少少负了伤,所幸没有再死一人,当下叹了口气,道:“撤。要快。”
帮众道:“撤?那弟兄们的仇?”
秦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说,撤!”
帮众一愣,随即道:“是……”
于是两个人搀扶起秦二,两个人收好那对铁拳,又有几个人一人抱起一具弟兄的尸体,一众人灰头土脸地走了。
就在秦家帮离开后不久,剑无封也才一跛一拐地走下山坡来。此时的剑无封浑身是血,右臂无力下垂,左手提着黑剑,看情况并不比秦二好到哪里去。他强忍着痛,走到那倒地少年身旁,伸手去探他鼻息,见还活着,当即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懈,他便失了勉强支撑身体的气力,像木桩一样倒下了。
随后,果真有一人出现不远处,见到路上躺了三人,赶忙上前查探状况,省不了一阵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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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边境以北,炽戮军主营寨内。有一魁梧男子,身披金铠,红袍加身,面如磐石,目光如炬,正是炽戮国新晋虎将,而今统领百万雄兵的第一人,兵铁山!
虽然已从炽戮王手中接下军令多时,他却依然没有展开任何直接的行动。在离开王城,回到军营的第一天,他首先开始做的便是整顿军纪。原先的主帅不仅好大喜功,更是偏爱奇兵之策。这也就是兵铁山一直居于副将而无法再进一步的根本理由。
后来因中原爆发仁义会之乱,前虎将依照主帅之令,与仁义会盟主平春秋勾结,往中原地界派入大量精兵,暗中潜伏,只求出奇制胜。但人算不如天算,经过青鸾山一役,不仅折损良将数十人,两千精锐也被悉数歼灭,令王震怒。炽戮王遂下令,革除主帅全部军职,将大军上下一切事物交由虎将代管。但这名虎将只是空有一身将才武勇,不具备任何帅才应备的谋略大智。但凡遇到决策大计,他都照本宣科套用原先主帅的战略。使得在京城一战中一连折损三万,不仅暴露了炽戮军在中原内的全部势力,更是断了王的全部后路。
炽戮王闻听噩耗直接吐血,当夜下旨,怒斩虎将,凡有求情者,一律同罪!一时间全国惊恐,无人敢答,愣是将虎将之位空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后炽戮王差亲信下前线调查,见诸多副将中,虽然无人怠慢违规,但只有一人不为事态所动,亦如往常那样训练自己的队伍。最终,这烫手山芋就落到了兵铁山的手中。
自从他登上将位,短短两月,就让炽戮全军面貌焕然一新。军中副将、朝中大臣便是再有怨言,也已无从动摇了。
某夜,兵铁山正坐在帐中翻阅兵书,忽闻帐外有人禀报,就唤他进来。
一个士兵低头进入营帐,单膝跪在书案前,道:“启禀将军!这是侦查营最新送来的信息!”说着,他就从衣甲中取出一纸信封,双手举起,捧过头顶。
“拿来我看。”
“是!”士兵站起身,低头将信封送上书案,再退回到原地跪下。
兵铁山拿起信,见封泥完整,就用手撕开一条缝,取出信纸,快速阅读起来。“这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刚到!但据信使说,他已走了半天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这士兵问令,转身离去。就在他掀开帐帘的时候,忽听背后兵铁山喊道:“来啊,传叶飘零!”
话音刚落,就看帐外站岗的一人高声应了一句,随即转身向旁边去了。这士兵前脚刚走,那兵铁山后脚又跨出了营帐,叹息一声,也往那个方向跟了去。
前头的那个士兵步伐极快且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一片绿林边。这里距离营区有百步之遥,是个清静场所,虽然距离不远,哪怕现在就下令集合也能毫不费劲地赶上,但依旧还是违反军规了。就看那士兵止步在林子外头,昂头冲林内喊道:“兵长!叶飘零兵长!虎将传令,要你速到主帐。兵长!兵长你听到了没!兵长你在不在!”
话音落下,就听林中忽然传来慵懒的声音:“哎呀,谁啊,打扰我的美梦……”
知道兵长在这里,那士兵稍稍松了口气,又道:“兵长!虎将要你速去主帐,还请别延误了军令!”
“知道了知道了!真麻烦,你是我阿姆吗!”林中的人显然很不耐烦。
就在士兵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之际,就听兵铁山那浑厚沉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嚯?逃避训练、私自出营、目无军纪、违抗军令。全军上下,就你一人胆敢如此乱来!你这个兵长当得真是惬意啊!”
这句话一出来,不止是那士兵,就连林中人都吓了一大跳,瞪圆了双眼,瞬间倦意全无,就连说话都带上了颤音:“老……老大?你……你在啊?”
“叶飘零!”兵铁山大喝一声。
“有!”叶飘零立刻回应,俨然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军令第三条是什么!”
“是!士兵要以严守军令为第一要务!不得违抗!”
“那你在干什么!”
“呃……我……我……”
“说!”
“是!报告老大!我……我在蹲地!”
“嚯?到这个地方来蹲,你倒是别有雅兴啊。蹲完了吗!”
“蹲完了!”
“要纸吗!”
“不要!”
“那还不给我滚出来!”
“哦。”
说罢,就听林中传来枝叶拨动的声响,一个并非是士兵着装的人臊着脸从林中走出来,灰溜溜地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这个人虽然没有穿戴盔甲,却穿了同为蓝白配色的布袍,乍一看还真容易混过去。腰间别了三条短棍,半拳粗,一般长,用途不明。白条束发,面容洁净匀称,年岁二三十,剑眉横卧,也算俊朗,却偏偏又一副懒散之相,实在是让人很难把他和兵长联系在一起。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兵铁山忽然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出来!”
“不是老大你让我出来的吗?”
“你还敢还嘴!给我过来!”说着,兵铁山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就这么拉着往回走。疼得叶飘零叫苦不迭:“唉呀呀呀呀呀!老大!老大!轻点呀!耳朵要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