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睁开眼睛，再一次经历这个噩梦轮回，他已经没有什么恐惧或者痛苦了。
存留下来的只有麻木罢了。
入眼的是熟悉的黑白游鱼太极灯，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
还有一种炙烤蛋白质的古怪的味道。
“你醒了？手术很成功。”
姜云熙坐在不远处的实验台旁边，坐在滴滴作响的大型仪器后面，在一堆瓶瓶罐罐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恭喜你，现在是个女孩子了。”
她笑道:“想要什么义体尽管跟我说，我这儿什么都不缺——猫又耳，鲛人尾，山鬼瞳，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找不到。”
“姜医师，发生什么了？”李奇挣扎的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得十分厉害。
上半身赤裸，贴满了测数据的磁极贴片，黏糊糊的不知道是盐水凝胶还是耦合剂。
“你在打工的便利店突然发病，晕倒了。”
姜云熙的划着椅子转了过来，她披着实验室白大褂，一双肉腿裹着细腻光泽的黑丝长袜，但没有穿鞋，筒靴被胡乱踩在脚下。
鸦羽般漆黑的长发杂乱蓬松，被简单的束成一条高马尾披散在脑后，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
“吃不，少年？”
姜云熙右手里居然抓着一串烤鱿鱼，方才她居然是在用实验室里的酒精灯在烤这玩意儿，难怪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见李奇一脸无语的表情，她笑嘻嘻道:
“别那么严肃嘛，你打工的便利店店长拨打了你口袋里留的电话，把你送了过来。”
李奇摇摇头，心想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在前几天，自己的病情就有一种进一步加重的趋向，就算没有睡觉，也会时不时看见幻觉。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李奇提前写了一张纸条放在衣兜里，万一真的晕倒了，方便让人把自己送到姜医师这里。
“麻烦你了。”
“欸，说这话就见外了，”姜云熙用洁白的贝齿撕扯着半生不熟的烤鱿鱼腿，含糊不清的说道，“拿钱办事嘛。”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要太过紧张，好消息还是有的。”
她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你看，道化度涨了不少，”
在这个世界，“道化度”指的是一个修士体内元神力与肉身契合的程度，有灵根的修士在未修炼之前，道化度越高，修士未来修行的潜力就越大。
而修炼观想法，成为正式修士之后，道化度就成为衡量修士境界的标准，以百分之十为界。
现在的李奇虽然空有道化度，但没有相匹配的观想法，自然无从修炼。
而且或许是因为异魔的缘故，凡是跟超凡力量沾边的东西都会带有非常严重的精神污染，有灵根的非世家子弟若是擅自修行一些未知的功法，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而突破道化度需要的“灵藏”，更是充满了危险与不可控性。
正因如此，这也给了七大世家垄断阶层的正当理由，它们将各家自古以来传承的观想法称之为“正法”，自家嫡系修炼完整版本的法门，旁系只流通**版本，可以说从根本上杜绝了底层反抗的可能。
“哎呀，别皱眉头呀，想办法和家族搞好关系，弄一份修正版本的观想法应该不难。”姜云熙朝他挤挤眼睛，“某人还在期盼着你回去也说不定。”
“能有谁，别再拿我打趣了，姜医师。”李奇对此避而不谈。
他扭了扭关节，感觉活动不成问题，便说道:“天已经黑了，我在这里也不方便，若无事就先回去了。”
“你明天还要去学校吗？用不用我给你请个假？”
“谢谢，不用了，路上有位同学帮我把学校那些文件拿来了。”
“哦？是朋友吗？”
“是个怪人，不过还好。”
离开了私立校医院，李奇先是去一楼的药屋买了一些镇定剂，随后去教务处将那些签好的文件交给校方。
离开学校园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路灯昏黄色的光晕下，李奇从公共电话亭走出来，方才给便利店店长打了个电话请假，店长却是很委婉的辞退了他。
可以理解，毕竟只是个临时工，而且身体还不好，突然发病很是影响店内生意。
回到家后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幺儿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都凉了我给你热热。”
隔壁院子里传来老人喑哑的嗓音。
“我不是你儿子，张大爷。”李奇脱下鞋，“饭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在外面吃了。”
没再理会隔壁的动静，他匆匆洗完漱，稍微热身一下，笔直的躺在床上，窗外的月亮明亮皎洁。
今天昏迷的那些幻象只是个开胃菜，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
夜晚，姬羽时骑着乌骓在荒凉的公路上疾驰。
在郊外一个偏僻的地角处停下，这里就是她的住所。
当然不是神都姬氏那座宏伟壮丽的皇城，在凤阳小城姬氏有专门的住所。
脚下的青石板路一直向前通向厚重的大门，路旁依次摆放着三米多高，造型诡异精致的石雕像，形似走兽，却又长着诸如人面，手眼之类畸形的特征。
再往内走还有一名名手持武器的石人雕像，身体细节栩栩如生，但头部却被球形，正方形之类几何雕塑所取代。
整个宅院似乎都是由一块通体漆黑的巨大石块建成，外形显得无比阴森幽暗。
姬羽时面无表情的穿行在雕像丛中，对四周的异状熟视无睹。
推开那扇密密麻麻布满未知符箓的大门，走进屋内。
她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下，走到地毯边缘的时候，已经是**的状态。
少女发育匀称的窈窕身躯暴露在空气中，在黑暗无光的室内，她的四肢，小腹，后背均散发出犹如电路板一样幽蓝色条形荧光。
宝石蓝色的眼睛也如同液晶一样光溢流转。
旁侧的背包里，一坨银白色液体如有生命般重组成人形，变成高挑女侍的形象，无声的跟在姬羽时身后，捡起她丢弃的衣物。
屋内并没有什么灯火，空间非常庞大，走进去之后是一排排通到天花板上的高大书架，姬羽时身上的荧光仅仅照亮自己身边不到一米的狭小范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黑色浓雾将光亮外的一切吞没。
穿行在书架中，在其中第三排的位置，姬羽时缓缓停了下来，书架前冰凉的地砖上陈铺着一张简单的毛毯，一圈杂乱的书籍与笔记散落在毛毯周围。
她慢慢跪坐在毛毯上，金发披散，一根晶莹的光路管道从雪白的脖颈后伸出，链接在书架上。
【姬—20346号数据上传成功】
【意识载体稳定运行，侵蚀度0.43％，一切正常，无异状】
【“虚络灵骇”道化度15.3％，预计进入第二境还需1045天23时56分】
……
一旁的书架发出低沉的嗡鸣，陈列在其上的一本本书籍封面闪烁着如矩阵一般有规律的红色光点，仿佛这并不是什么书架，而是某台巨型计算机的一部分。
过了许久，那根光管才从姬羽时的颈后慢慢缩了回去，虽然少女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明显疲惫了许多。
她伸出手从旁侧杂物堆里抓来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翻页之间，可以看到上面用工整的近乎印刷字体详细记载着李奇从出生以来所有数据资料，甚至包括几时几分吃了什么东西，和谁说了话，页面下附带着清晰的照片。
但在最后一页上却重重打了个红叉，并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初次与目标接触，卦象正确，但对象存疑。”
犹豫了一下，姬羽时又写下一行字:
“并非异魔寄生，可持续关注。”
写完之后，赤裸的少女便就这样蜷缩在毛毯一角，靠在高大冰冷书架旁，沉沉的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