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手电一进洞的时候就失灵了，就像是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样，闪烁了几下就没法再使用。
除了不时能听到水滴滴落在岩石上的“嘀嗒”声，整个山洞中只回响着楚潇一个人的脚步，他陷入了浓稠如墨的黑暗。
但他仿佛就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闲庭信步的在黑暗中行走，脑海中却是在思索整个事件的经过。
汪豪在村口听到的那首打油诗，和早上旅店那里打更人的吆喝，都指向的是这处洞中湖，这点应该没错，是他和曹仵的共识。
但有一点他和曹仵的判断不同，他认为此次的灵异事件，绝非只是开端那么简单。
为什么那个老人在救了汪豪之后，又给予了他们警告？
为什么这次灵异事件会以童谣的形式展开？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
这片网络上传的神乎其神的洞中湖里面，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都是他们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但是其他旅客和汪豪那边，同样需要人来照应。
所以他才决定，暂时和曹仵他们分开，先来最危险的地方打探情报，再做商议。
思绪回到这个山洞中，他发觉出了一丝异样。
他大概已经沿着直线走了五分钟了，依旧是没有碰到任何的障碍物和地面的起伏，这对于一个原始的天然溶洞来说，是不太正常的。
“已经在影响我了吗？”
“嗡”，单手抽出背后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刀握在手中，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事实上，并不是说他的心里素质有多高，而是随着经历的灵异事件增多，使用的道具次数越频繁，他作为人的一部分就在逐渐缺失。
这是必然的，并不只有他是这样，组织里大多数高级别的成员都会经历这么一个过程，他们用“厉鬼化”这个词来衡量这种变异的程度。
这世界上哪有不付出代价就可以任意使用的力量？
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可是同样在看着你啊。
楚潇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并没有贴着墙走，而是利用自身的感知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溶洞中有很多分叉，有的分岔口，会摆放一些粗制的神像，神像下方摆着一个草制的蒲团，以供人们膜拜祈福。
这些奇形怪状，道不出来路的神像，就这么冷冷的注视着下方经过的男人。
楚潇当然注意到了这些目光，而且不光是这些饱含敌意的目光，他感觉到这整片空间都在隐隐的排斥他。
“楚潇...”
一道听不清是男还是女的呼唤，轻飘飘的传来，语气温柔而又恬静，仿佛微风吹拂过人的心灵。
楚潇眼睛微眯，持刀继续前行，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楚潇...”
一团白茫茫的光源在前方不远处出现，照亮了周围紫黑色的岩壁，似乎他是走到了溶洞的另一处出口。
可那个未知的存在会有这么好心么？楚潇心中冷笑。
但他还是选择走了过去，一方面是依仗自己还有很多底牌，另一方面，是因为时间不等人，与其在黑暗中打转，不如看看对方到底是想干什么。
随着他走的越近，那道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变换的频率也就越快。
一会儿是稚嫩的童声，一会儿却又成了粗豪的男声，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他的耳边也逐渐出现了一阵嗡鸣声，甚至隐隐刺痛他的耳膜，眼前的场景也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楚潇微微皱眉，周身的黑气翻涌，让他的症状好了很多。
随后，他没有犹豫，径直走进了光团。
“楚潇...”
“楚潇...”
“楚潇...”
一走进光团，视野又重新回到黑暗，混沌的一片，呼唤声变得越来越快，也变得越来越熟悉，他仿佛觉得自己的意识游离到了身体之外，跟随着光团一起不断的闪烁，扭曲，直到...
“唰”，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楚潇？楚潇？喂，你没事儿吧？”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喧闹声逐渐在他耳边吵闹起来，他看向了身边那个，一脸担忧叫着他名字的人。
“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刚刚怎么叫你半天没反应？”曹仵纳闷的观察着楚潇，他们才谈到了童谣的事情，对方就好像失了神一样，怎么叫都没反应。
楚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圆桌上，热闹欢快的游客们。
他又回到了那场宴席上。
曹仵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你不会老毛病又犯了吧？要不我陪你回去休息？”
“是时光回溯了，还是模拟出来的？”他心中开始开始揣测，但表面上依旧是纹丝不动，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道：“还好，可能是之前用了道具。”
“好吧，你别勉强。”
“嗯，放心。”
随后，除了他们这段对话，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记忆中的展开。
村长上台暖场，然后带着人来轮番敬酒。
楚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所有人的表情变换都落入他的眼中。
村民们一如往常般的热情。
林雪琴的活泼，董睿的傲慢，陈尧的圆滑，江彬的书生气等等，都还是和印象里的一样。
只是，他总觉得，这些人缺了点什么。
“咳咳，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哥哥嫂嫂们！”
楚潇凝神看向舞台上方去，接下来如果没错的话，还是村长致谢，然后大家回旅店休息。
“一百多年来啊，我们前缘村自从建村以来，无论人多人少，那都是一个团结的大家庭，乡亲们你们说对不对？”
村长热情洋溢的话语赢得了台下村民的共鸣，纷纷叫好应喝。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村长笑吟吟的面容一变，拿出一个旅行包和手机转而怒斥道：“可有两个家伙，他们败坏了我们村子的风气！居然去偷旅客的东西！你们说，我们能原谅他们吗？”
村长的话音刚落，两个衣着朴素，一大一小的女人被戴着头套压了上来，跪倒在舞台上。
村民们先是一静，然后转瞬爆发出愤怒的吼叫声：“不能！不能！”
林雪琴等一众游客顿时有些惊慌起来，他们并没有预料到好好的宴席会发生这种事情。
而董睿看着村长手里的包一愣，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也气愤的和众人说道：“那是我的！那两个女人偷了我的东西！”
整座广场似乎有些失控起来，村民们好像对村子的名声格外看重，甚至有不少人怒吼着说要“打死他们！”
曹仵咽了口唾沫，看向楚潇问道：“怎么办？他们好像要动私刑啊！要不咱们先出手把人都控制了再说？”
此刻楚潇也有些纠结，这一幕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他也隐约明白，自己应该是身处幻境之中，对方还没有那个能力去回溯时间。
所以到底要不要去出手干扰？
思考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坐视局面的变化，在他看来，为了处理灵异事件，哪怕他自己牺牲也是可以接受的，更别说只是幻境中的几个人。
“先看看，不急。”于是他和曹仵说道。
他们不急，但是董睿急了，他直接跟着一些村民，爬上了舞台，来到了村长身边。
在确认被偷的东西，确实是自己的之后，他更加生气了，直接在那两个女人身上一人踹了一脚，将她们踹倒在地上。
撒了气之后，他看着地上两个痛苦呻吟的女人，不耐烦的对着村长说道：“把她们两个人关起来，晚点直接交给警察吧！居然偷东西偷到小爷的头上来了。”
但一向很好说话的村长，此时却是冷冷的盯着董睿，直到看的对方发毛才移开目光阴森道：“不，那样的惩罚太轻了。”
他走到舞台前方，一挥手兴奋道：“经过表决，村里决定，当场处死这两个人！”
“好！太好了！”
“哈哈哈，对，真好，太棒了！”
“村长英明！”
村民们的狂热吓到了游客们，特别是林雪琴生气的质问道：“你们！你们凭什么审判她们？就算是偷东西也罪不至死啊！”
听到她的话，村民们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冷冷的看向她，然后缓缓的朝着她围了过来，吓得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楚潇！我们还是出手吧？这不像是玩玩的。”曹仵着急道。
楚潇看了他一眼，又对上舞台上，村长略带挑衅的目光。
他们，都在逼他出手，为什么？
“冷静！各位冷静啊！孩子不懂事乱说的，你们这么认真干嘛？”陈尧赶忙打圆场道。
“各位！你们这是在犯法！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江彬沉声道。
“抓住他们！”
“他们是一伙的！”
“疯了！都疯了！”梅晓燕惊慌失措道。
一会儿村民团团围上，开始和众人撕打起来，甚至有几个不长眼的冲到了楚潇面前，转眼被他放倒。
没有出乎意料，在这里他没法动用自己的力量，但是特种部队出身的他，依然不是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可以控制的。
但无奈的是，人太多了，他能够活动的空间又太小，很快身上也挨了几拳。
村长见下方的形势逐渐得到控制，于是冷笑一声，招呼两个光膀子的大汉，拿着大砍刀走了上来。
就在楚潇和一众人僵持的时候，他匆匆瞥了一眼台上被摘下面罩的两个人，转瞬间，他脸上的冰冷消融了。
“你们...怎么敢...”
“潇儿！”
“哥哥！”
这两声熟悉的呼唤，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力量，哪怕自己被人压住，按倒在了地上，他的目光也不曾离开过舞台上的二人分毫。
“妈！仙儿！”他怒吼道，拼了命的挣扎，一时之间按住他的三个大汉都差点脱手。
村长看着楚潇，得意的让两个侩子手把刀架在了两个女人的脖子上。
“不！！！放开他们！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会弄死你！”
可台上的人充耳不闻，尽情欣赏着楚潇脸上的绝望和愤怒，然后...
挥下了屠刀。
“你们...”
楚潇呆呆的看着台上两道失去头颅而倒下的身影，一时之间头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挣扎。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林雪琴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楚潇，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然后转身离开。
“哎，也是个软蛋罢了。”陈尧，董睿等人围着他嘲讽道，然后嬉笑着走开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责任感？？？你连自己的妹妹和母亲都保不住！！！”曹仵抓着他的衣领，愤怒的质问道。
“唰”。
一切都散去，他只身一人坐在一道光中，周围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哒”，“哒”，“哒”。
一个男人从阴影中走出，走到楚潇身边后停下，淡淡道：“你看上去很痛苦，为什么？”
楚潇依旧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地上，对男人的提问无动于衷。
男人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蹲下，把烟圈吐在楚潇脸上，然后咧嘴笑道：“因为你无能。”
他围着楚潇一边转圈，一边若有所思道：“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源于对于自身无能的愤怒。”
男人脚步一顿，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来的转身看向楚潇惊讶道：“你是不是觉得，如果自己当初没去追那个怪盗，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就不会意外死亡了呀？”
楚潇缓缓抬起了头。
男人蹲了下来，目光平视着他，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夸张表情：“不会吧？你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指着楚潇癫狂的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渐渐的，男人的笑声变弱，又转而双手捧着楚潇的脸，恶狠狠道：“你不过是个无能的废物，明白吗？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所以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迟早都会出事的。”
观察着楚潇逐渐发散的瞳孔，男人眼神微动，语气温柔道：“但是我有，我可以帮你，真的，我可以帮你的，你永远可以相信我的。”
他越发期待的凑到楚潇耳边小声问道：“所以，请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做的是...”
楚潇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字，男人一愣，又追问：“什么？”
“杀”。
像是如获珍宝一样，男人无比兴奋和激动的应诺道：“好，好好好，太棒了，你终于想明白了！”
男人走出阴影，露出了和楚潇一模一样的面容。
“那么...”
“就让我们...”
“杀吧！”
黑暗的溶洞中，一个男人猛地抬起了头，一双血目，对上了即将扎入他眉心的尖锐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