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为什么你要给我打电话讨论这件事呢,千里?”
“请不要这么说,信浓。你应该是我唯一可以商量的对象了。”
我对着手机里的通话对象这样解释道。
场所是二楼的卧室。
房间大概六叠,墙边是床,对面墙边是一个书桌。除了一个书架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连我自己看了也觉得是个毫无生气的房间。朋友看到书架里只有参考书,都吐槽我“千里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爱好吗?”
我的那个朋友信浓,就在手机那头说道:
“所谓的‘商量’,就是想问该怎么做才能跟讨厌你的白乃变成好朋友,是吧?”
“你说得没错。”
“我觉得你也不需要那么着急吧?她才刚搬过来和你们一起生活没多久。”
信浓的话也很有道理。
毕竟白乃才刚搬来这里两天而已。当然,我们之前也见过很多次面…但作为一个家庭融合在一起,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是,我也有我的考虑。
“信浓,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吧。”
“…嗯,我知道。”
信浓稍微低沉了语气,我苦笑道:
“抱歉,不要太仔细思考这件事。简单来说,我很高兴父亲重新结婚,我也想尽我所能维持这样和睦的状态。”
如果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不和睦,父亲他们也会觉得很尴尬吧。
所以,我希望能尽快跟白乃熟悉起来。
“原来如此,这很像千里你会做的事。”
“我觉得这很正常。…但是,我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主意来。信浓,你能给我提点建议吗?”
当我这样请求时,手机里传来可以依靠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点头同意了。好,那么信浓·阿尔弗雷德就赐予你智慧吧!”
虽然现在才提,但信浓是日本人和英国人的混血儿。
“是啊,我很仰仗你。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嗯…”
信浓想了几秒,用很认真的语气说:
“我觉得还是让她笑一笑比较好。”
“让她笑?”
“对,如果千里使出吃奶的力气讲一个笑话,说不定就能打破冰冻啊。”
“好主意。我这就去试试。”
我记得白乃在我面前还从来没有真心地笑过。
如果能让白乃笑起来,那我们的关系就能比现在进一步了吧。
信浓果然可靠,能想到我想不到的点子,这就是我仰仗他的原因。
五分钟后。
“信浓,白乃用看虫子一样的眼神看我。”
“啊,你真的试了吗?你这个傻子!”
“开玩笑的吧…!?”
被一个想要成为朋友的对象用如此冷漠的目光盯着,我都受到了创伤。尽管如此。
“抱歉抱歉。对了千里,你用什么笑话试图逗她笑的?如果方便的话,明天让我也见识一下吧?”
“看来你完全就是在取笑我。”
相信这个人哪怕一秒钟也是一个错误。
“我错了我错了。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的。”
“拜托你了,真的。”
“嗯,不如从一些生活上的事务谈起呢?白乃刚搬过来,应该还有许多事情要决定吧,比如家务分工之类的。”
“…噢!”
顿悟了。家务分工,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虽然是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但既然我们要开始共同生活,白乃也无法忽视这些话题。
“谢谢你,信浓。帮大忙了。”
“好好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哦。”
结束了与信浓的通话后,我这样想道。
“分担家务,是吗?”
“对啊。”
我把白乃叫出房间,这么和她说。白乃想了一下,点点头。
“您说的对,这是必要的事。我本来还以为千里先生又要叫我出来看什么无聊的东西呢。”
“无聊的东西…”
白乃说的应该是我之前被信浓骗去表演的失败笑话。
我本来就不是很自信自己的幽默能力,但这样的反应还是让我有些伤心。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家务分工的事。
“白乃之前都是负责什么家务的?”
“什么都会一点吧,因为妈妈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基本上所有的家务我都会做。”
“原来如此。我也差不多。”
“是呀,这很正常。”
我没有母亲,白乃没有父亲。
而且我们的父母都很忙碌,家务自然就落在我们身上了。
那么,看来我和白乃都没有特别不擅长的家务。
“白乃有什么想特别负责的吗?”
每天都换着做也很麻烦,最好还是确定每个人固定负责的家务。
“那就做饭吧。”
“你很拿手烹饪吗?”
“不,只是和吃千里先生做的饭比起来,我自己做的肯定更好吃而已。”
“…这样啊。”
我都要心碎了。白乃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
不过,白乃负责做饭倒也没什么异议。
于是我们确定了其他家务的分工,谈完之后,白乃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五点半了,我去准备晚饭了。”
“啊,好的。”
说完,白乃先回房间取了需要的东西,然后向一楼的厨房走去。
我们家的厨房空间不小,烹饪用具也比较齐全。
本来冰箱、烤箱这些器具就都很大,现在同居的人多了,倒也派上用场了。
站在这样令我自豪的厨房前,白乃用有些恼火的语气说:
“…您干嘛站在这里?”
“我想帮你个忙,刚搬来应该不太熟悉这些器具吧。”
“不需要,谢谢。真的很讨厌,请您到那边去。”
白乃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厌烦。根本不给我机会。
白乃穿着房间里的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淡蓝色的围裙。家居服是长袖的,和平时穿制服时一样,她还穿着连裤袜。都要6月了,她不会热吗。
…不过。
“您干嘛这样盯着看?”
“呃…很衬你,那个围裙。”
我脱口而出真心话。
白乃的美感是有种出尘的气质,这种家庭式的打扮我之前完全没法想象,但看到她真的穿上以后,意外的很合适。
白乃系围裙带子时,带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给我一种像猫咪尾巴的感觉。
“…就算您这么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
“是吗。”
“总之,不需要帮忙,请您回房间去。”
白乃再次赶我出去。
唔…我本来想如果能一起做饭的话,关系会不会缓和一些。看来没这么简单。
“那这样吧,就让我在旁边看看行吗?我保证完全不会打扰你,也不会靠近。”
“…算了,既然这么麻烦就随你的吧。”
白乃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但是,你必须保证不要进入我三米范围之内。不然我就用这个砧板打你。”
“你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危险…”
在这样敌对的气氛下,神谷家的晚餐制作开始了。
“你打算做什么菜呢?”
“煎饭加白菜猪肉炒菜,再煮点汤,因为豆腐快过期了,所以做味噌汤好了。”
“和食啊,我和爸爸都喜欢。”
“我没有在意您的喜好——不过您爸爸不讨厌这些菜,那就好。”
顺带一提,我爸爸的名字是充。和白乃妈妈一样,他也常常工作到很晚,所以白乃选择了这些可以加热后吃的菜单,应该是体贴到了这一点。因为我们的家庭背景相似,这种细心的考虑来得很自然。
那么。
看着白乃做菜的样子,我注意到她的手艺很好。
首先是把干贝的头部和内脏取出来,放在和昆布一起的味噌汤锅里熬浓鲜。
然后极快地准备好煎饭的食材,鸡肉也没有忘记用热水和盐去除异味和油脂。一瞬间就把食材和米放进煮饭器,按下开关,开始下一道菜的制作。
看得我直点头称赞。
“很习惯呢,白乃。”
“请不要跟我说话,会分散注意力。”
看来除了公事公办,我没有和白乃正常交谈的权利。
之后我就默默看着白乃烹饪,她本来进行得很顺利,突然开始在各个橱柜翻找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白乃,怎么了吗?”
“没找到盛炒菜的大碗…”
“啊,那个在餐具橱最上面。”
“最上面吗…”
白乃站在餐具橱前,仰头看着上方的橱柜,动作停了下来。啊,明白了。
“抱歉,我进来了。”
“诶?”
先通知一声,我走进厨房,在原地发愣的白乃旁边伸手把大碗拿了下来。
白乃个子不高,估计也就一米五出头,餐具橱最上面的东西够不着吧。以后要注意这些细节。
“给。”
我把大碗递给她,白乃有些复杂的表情接过了。
“…我又没说需要帮忙。”
“啊,是我擅自帮的。”
白乃听了我的话,表情更加不满,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
“…啊。”
“怎么了吗?”
“…没有什么。不过你离我三米之内了。我要扔砧板了。”
被白乃用警告的眼光盯着,我赶紧拉开距离。
对了,白乃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来着?
我本来想询问她到底想说什么,但她已经重新开始烹饪,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所以我也只能放弃了。
白乃开始做饭后,不到一个小时所有的菜肴就全部完成了。
我得到允许帮忙摆盘,于是将准备好的晚餐端上桌摆好。
顺带一提,白乃的座位在桌子对面我的斜对面。我们四个人吃饭时,白乃坐在香澄她妈旁边,我坐在我爸旁边。
现在只有我和白乃两个人,位置配置有点奇怪,但我不想太在意这些。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我们这么说着,举起筷子对着还在冒热气的菜肴。
首先是盛在大盘里的炒菜。
里面大量使用了我提前买来的当季春季包心菜,辣椒的香气大大刺激了食欲。
把精心烹饪的猪肉和包心菜一起送入口中,果然很美味,正如我预想的那样。
淡雅的猪肉风味完美衬托出蔬菜本身的鲜美。清新的滋味应该是加了柠檬做调味的缘故。没有留下任何残余,很清爽开胃,不知不觉中筷子就吃个不停。
(......其他两道菜怎么样呢)
然后是味噌汤。
这里也因为出汁做得很足,比起省略步骤的味噌汤明显味道更浓郁。味噌的咸淡也刚刚好,无懈可击。
最后是煮饭。
这道最美味。
蓬松的米饭完全吸收了各种食材的鲜美,油豆腐、胡萝卜等配菜虽简单,但增添了食感和色彩。
“真好吃......”
我隐约感觉会是这样,但白乃做的每一道菜都焦糖高手。
厨艺高超得离谱。
女高中生做出这种稳重的菜式感觉也有点太老练,但吃下去毫无怨言。
“......白乃真厉害,完全不像你年纪那么小。”
我不禁说出了口。白乃一边淡定地吃饭,一边说:
“这只是基本水准而已。”
“别开玩笑了,哪有这样的基本水准。每一道都不亚于店里卖的料理。”
“能请您别再奉承我了吗?就算你这样说,我对您的态度也不会改变的——”
“我没有奉承。是发自内心的评价。”
我立刻回答。白乃听了眨了眨眼睛,然后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是、是吗......”
她这反应什么意思?
不过,高一生有这种水平实在很惊人,已经超越了自学的范畴。
“白乃是跟谁学过烹饪的吗?”
“嗯,我身边确实有人教过我。”
“是香澄她妈吗?”
“不是,是我奶奶......我为什么非要跟您讲这些呢?”
她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太可惜了。
三十分钟后,桌上的两个大盘已然见底。
“谢谢款待。”
“…感谢您的招待。”
“真的很美味…”
我脱口而出的直白感想,让白乃皱起了眉头。
“请您别再那样说了。不需要您的恭维。”
“不是恭维,是真的很美味。”
“…哼。”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想不出来,只能发出动物特有的低吼。很有猫的感觉。
“反正按约定我来收拾。你把餐具留在水槽这里就行了。”
“至少把盘子杯子搬到水池我会做的。这是我的习惯。”
“谢谢你。”
我把碗盘杯子聚拢带到水槽。
白乃看完工就匆匆逃离了厨房。
——就在这时。
“那个,”
“怎么了吗?”
她正要把手放在连接厨房和客厅的门上,罕见地主动跟我说话。
也许是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吧。
白乃迟疑了几秒,用我勉强能听见的音量说:
“…刚才谢谢你帮我拿盘子。”
“啊?”
“刚刚你不是帮我从高处拿来大盘子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立即想起来了,是我帮她从她够不到的食器橱高处拿来炒菜用的大盘的事。
“我没放在心上。那也是我们这边的失误。”
“我说了才会舒坦。…那我走了。”
她遗憾地告知我,然后离开了客厅。
“哼嗯。”
听着她踩着拖鞋噼里啪啦上楼的脚步声,我不禁想到:
她讨厌我,她手艺高超,她意外地有条理。
这是我对她的了解。
我想,白乃至少看起来不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