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无法集中。”
我合上手头的历史习题集,仰望天花板。
现在刚过晚上八点,平时这个时候我的注意力还没有分散。但是,今天的状态确实很糟。
(还在纠结吗......我也觉得可悲。)
参拜母亲的墓之后,我脑中一直在不停地回想起母亲去世时的记忆。所以无法专注当下。
这时候我最好早点睡觉吧。
就在这时,
“千里先生,可以打扰一下吗?”
敲敲门,是白乃的声音。
“......白乃?”
“是我。有件事想跟您聊聊。”
白乃主动这么说实属罕见。我起身打开门。
门外站着换上家居服的白乃。
“你说有话要说?”
“对。我可以进去您房间吗?”
“啊,可以,请进。”
“打扰了。”
白乃径直走进我的房间。
嗯,聊天的话坐着会比较舒服。
我房间里没有坐垫,就让白乃坐在床上。我打算坐在学习用的椅子上,但白乃沉默地拍拍自己旁边。
看来是让我坐那边。
我照做坐在白乃身旁,近距离感受到她湿润的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她刚洗过澡的样子。
床发出吱吱响声,我们的手臂轻轻触碰,感觉非常强烈。
......怎么说,这似乎有些大意了。
“白乃,我们离得太近了吧。”
“......?聊天的时候非要隔开坐吗?”
她一脸困惑地反问我。
虽然是因为信任我才这样,但这也太考验我了。
为了不过分在意,我尽量平静地提示她:
“那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千里先生今天状态很奇怪。”
她断言道。
我不希望让她担心,但也不打算直接承认。
“我和往常一样。”
“......虽然学长平时不太会外露,但现在明显在勉强自己。”
“我才没有......”
“有的。我们已经住到一起三个月了,这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唔......
白乃的语气很有把握。想要敷衍过去看来不容易。
我叹了口气,以示认输:
“嗯,的确比平时状态不佳,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放在心上。”
“......”
白乃静静地盯着我,然后移开了视线。
她喃喃道:
“......学长不是让我依靠您吗,但您为什么不能依靠我呢?”
“......”
“我理解您什么都能做到,又是年长者,不想在我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但是,和别人倾诉也能让人轻松不是吗?”
她低着头,静静地对我说。
我感觉到她的关心。
如果我继续抵抗,白乃会退缩的。但那相当于拒绝她的好意,我不想伤害白乃。
......稍微说一点应该没关系。
我尽可能平静地开始说:
“这个时节,我会想起妈妈的事。”
“您的生母吗。”
“对。去年也是如此。”
和妈妈有关的记忆大多很快乐,她带我玩、夸奖我、一家人旅行......
但这些很快就褪色了。
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妈妈因病倒下的那一刻。
“好像和白乃说过,妈妈是我高考那年因病去世的。”
“......是的。”
“直到她病倒前我都没有察觉她身体不适。妈妈为了不让我分心,隐瞒了病情,结果延误了治疗。如果我早点发现,妈妈或许就不会死了。”
白乃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倾听我的话。
“当时父亲工作很忙,和妈妈接触不多。”
“只有我,只有我有能力阻止妈妈莽撞的行为。”
“但我没有注意到,尽管每天见面。”
“妈妈被送进医院时,检查她的医生这样说的:‘怎么会任由病情恶化到这个地步呢?’......我真是个白痴。”
我压抑着澎湃的情绪,用平静的语调说出这些话。
那时,父亲工作繁忙,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只有我,只有我能阻止妈妈的行为。
但我没有做到,即使每天见面。
“妈妈自己也说过很多次,错在她,让我不要介意。”
“......但是,我就是无法这么想。”
这是感情问题,不是理性问题。
无论别人如何开脱我,自己当时的幼稚和自私是不会变的。我无法原谅自己。
我苦笑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当然,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看开了......只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想起从前，然后就自我厌恶。”
“......”
“两年过去了还耿耿于怀,的确有些奇怪吧。”
白乃忽然说: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
“嗯——”
我右手摊开放在床上,被白乃紧紧握住。温暖柔软的触感,仿佛在告诉我她站在我这边。
“白、白乃?”
“我理解你想说的。如果从前的千里先生更加细心,也许您母亲的病情能及时被发现。”
“我不认为您有错,但我明白您会有这样自责的心情。”
白乃轻声继续说:
“但是,过去无法改变。我们只能反省然后转变。这一点,您做到了。现在的千里先生不会再忽视别人的身体状况了,对吗?”
“我还不够努力......”
“这不就足够了吗。”
“......”
“千里先生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的您,谁也无权责怪。”
也许吧......
我在努力改变,但这不代表能弥补过失。
“......您似乎仍在纠结这件事。”
“......抱歉,尽管你在安慰我。”
“那我再冒昧一点可以吗?”
白乃像是无所谓地说,松开了握着我的手。
然后在床上跪立起来。
“等、什么?”
她双手环抱住我的头。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的心跳加速。
“等、白乃,这已经......”
“别动,会痒的。”
“......”
会痒吗?我根本不可能问出口。我只能保持静默。
白乃跪在我身旁,右手抱住我的头。右脸颊感受到软软的触感,传来均匀的心跳。
由于贴得很近,我直接闻到她发香的甜美气息,也感受到她皮肤的柔软和温暖。
就算住在一起,我们也很少像现在这样近距离接触。
但白乃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她以安抚小孩般的姿势抚摸我的头发,低声说:
“千里先生,您确实太自责了。”
“......但,当时确实是我的责任......”
“如果要责怪自己的错误,也别忘记认可自己的功绩。”
“功绩?”
白乃小小地点点头:
“我能像现在这样,都是多亏了学长。您发现了我的恐男症,保护了我,还如此珍惜我......”
“......”
“您救了我。当秋名要对我做可怕的事时,您第一个发现并前来救我。您不应该忘记这一点。”
“......是这样吗。”
白乃的话我不知为何觉得异常顺心。
我是错了。
但我也改正了错误,拯救了白乃,这也是事实。
“您明白了吗?”
“......嗯,我没事了。”
“那就最好不过了。”
白乃最后弹了一下我的头,解开了拥抱。
包裹着我的温暖离开了,我甚至感到一丝遗憾,内心自嘲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已经太过依赖她了。
“那么,我就告辞了。”
白乃从床上站起,向房门走去。
我也起身送她,在她要走时叫住她:
“白乃。”
“嗯嗯。”
“......谢谢你。我感觉轻松多了。”
“不用谢我,和我从您那里得到的帮助比起来,这不算什么。”
白乃回头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
我所见过的最成熟的表情,
“如果您再感到痛苦,请告诉我。我会随时来安慰您的。”
“......”
温暖的声音,仿佛在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站在我这边。
她的表情那么温柔,却又有点讨人喜欢,既成熟又迷人,让我难堪地失语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我深吸一口气。
用手捂着嘴,喃喃道:
“......这真是犯规。”
▽▽▽▽▽▽
我在走廊行走,打开自己房门,进入房间。
“~~~~~~~~太过分了,真是的!”
神谷白乃背靠着房门,喃喃自语道。
脑海里全是和义兄神谷千里刚才的对话。
(平时从不自暴自弃的人,露出那样脆弱的表情,真是犯规......)
扫墓结束后他就状态很奇怪,我前去了解情况,然后做了些无法想象的事。
对白乃来说,千里就是英雄本尊。
每当我遇到困难他都会来救我。
什么事他都能完美解决。
他让我脱离了恐男症的源头,在白乃心中他一直是可敬的存在。
但是,今天的千里却与往常不同。
没有了往日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而是软弱且敏感。
看到这样的千里,白乃不仅感到亲近,还涌起了某种——爱怜之情。
(......露出这样的表情,怎能不产生“想保护他”的想法呢。我确实受他帮助良多,所以也没什么不好......但是!)
想到最后发生的事,白乃的脸不禁泛红。
她不讨厌千里,如果被问到会最信任哪个男生,一定会说出千里的名字。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想拥抱千里的冲动。
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感到无比幸福。
“果然,我是......”
——喜欢千里吧。
白乃红着脸,只在心里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