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莹,你到哪儿了啊?我们都已经涮上啦!”
“来来来你闻闻,你最爱吃的炸豆皮在我手上啊~”
“给我留点就行,白晓,快到了,我现在在……”江莹踏着夜色快步走着,望向街边的路牌,“喂?江莹?江莹!你……”
“——别吵,我还活着,在——清河路。”
“清河路,那不再一个街就到了,搞快点搞快点!”
江莹挂断电话,在红绿灯前停下,死死盯着对面的路牌,跟见了鬼一样。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百路搜索”。
——刽子手那篇里,女人行刑前游街路过了一个有十八层地狱雕塑的城隍庙。
“城隍庙”
“景点介绍”
“合城市特色建筑,4A级景区……”
“……拥有特色景点‘罪人台’,立有十八层地狱木雕,用于恐吓犯人,体现了古代城隍庙与执法活动密切的关系……”
“距您直线距离:2公里。”
2公里呢,不近不远。
已经绿灯,江莹将手机放回兜里,轻快向前,嘴角微扬。
——所以,你就在这里吧,质点,或者说“木实”?
而在江莹方才停下的十字路口,街角一家烧烤店,两个男人相对而坐,沉默无言,桌子上只有一盘凉拌腐竹,一盘炒花生米——如果她还在这里,就会惊喜地发现,其中一个正是处长。“老板,来十串羊肉,二十串面筋,一瓶啤酒。”处长对面胡子拉碴的男人坐不住了,冲前台高喊一声,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说是你请客,就要俩凉菜,将我军啊?”
“不管怎么说,省了三十五。”建国同志仍然一脸严肃,“李桦还好吧?”
“这几年好了点,能和我们说两句话。”男人有些疲惫,又是一声叹息,摸摸身边那一大盒营养快线,“不过替我儿子谢谢你,能从你这只铁公鸡身上拔一箱营养快线,也真不容易。”
这时,烤面筋端了上来。
“说起来,从你搬去开那个星使文学,已经八年了吧?”男人继续说着。
“嗯。”
“也已经好久没见过小冉了——出落成大姑娘了吧?”
“嗯。”
“……你是饿死鬼托生吗?五串了!停下!”
“嗯。”
建国同志干掉第六串面筋后,悠悠抬头,一脸淡然:“不。”
“……建国我提醒你,你现在可不是维修组的了,是老板……XX(屏蔽音)!”
男人也不再说话,埋头大吃起来,油光翻飞间,两位大叔似乎回到了高中的青春。
——也只有这个时候了吧,大叔们,那就不打扰你们啦。
时间来到几天之后。
“复仇却逃避,会换来苦酒吗?”
江莹关掉文档,在刚刚起好的手稿最上方写下标题“死刑犯”,放下铅笔,还没摘下眼镜歇一会儿,微信图标就开始闪动。
是高叔。
“江莹,木实之前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出来了,但说实话,他在星使投的那几个题材风格和主流一点都不沾边,热度也比较低,就这样。”
她只是笑笑,将那串与微信号分毫不差的数字敲进电话簿里,重重打下那个名字:
“李桦”。
接着,她打开“质点”的聊天框。
“刚发的‘死刑犯’我看了,还真是给出个难题啊,那么多心理描写,那个没意识到自己是犯人的家伙还在小说里写小说。”
一分零二秒后。
“谢谢你。”
她刚想打什么,对方又是正在输入。
“替他们。”
正——在——输——入——
“你把他们的死亡画的尽力的……很华丽。”
纤长手指与笑容一起顿住,离开键盘。
“他们早就是你的孩子了,我厌恶他们。”
“那个黑色口罩被你涂成绿色混在鲜红色块里,明明仓皇逃跑的士兵会被你放在高饱和度光线下,就像那些死亡只是一场虚幻的舞台剧,一切结束这些尽力的演员还会微笑上台,永远活着一样。”
“大概,当你的角色,会是件快乐的事情吧。”
反应过来,她深吸几口气,却不自主咬着嘴唇,像只被戳破什么用力挠着键盘的猫。
“不说这个了,咱们已经合作三篇了,稿费还满意吧?”
五分四十二秒后。
“说实话,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多点击量。”
这边冷静下来的江莹按停计时器,幽幽一声长叹。
——初步估计,质点同学打字速度为一字十八秒。
托他的福,已经想好怎么整他了。
就是,莫名的,想整他,就像这家伙总喜欢把角色写死一样!
“所以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生日?”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明天不是你把第一张画给我的日子。”
五分钟后,江莹揉揉有些发干的眼睛,望着“质点”刚发来的回信,却笑了起来。
看起来很冷静啊,你。
“那你不送我个礼物——比如回答我两个问题?至少也是合作伙伴吧?”
“可以,不过看你问什么了。”
上钩了。
她笑意更浓。
“你在合城住吧?”
约么十分钟,对话框里终于挤出一行字。
“好吧,我不该把地名放在小说里。”
“你的名字,是李桦吧?”
……在沉默中挣扎将近十五分钟,“质点”苍白地崩出两个字:
“不是!”
“好的李桦先生。”
手机扬起掩住冷漠嘴角,江莹像是一位持牌愚者,注视着漆黑电脑屏幕映下的自己。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那,你的舞台又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