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桦赶忙向左一偏，光剑没入右肩中，只过了大约二十秒，绿色光芒自后肩透出，完全贯穿肩膀，他不由自主浑身一颤。
兜帽男将光剑缓缓向右滑动，剑刃一点点穿透背部，直逼心脏。
李桦浑身剧烈痉挛，咬紧牙关，尽力抬起筛糠似的左手，抓住悬停于身旁的骰子，猛然向上掷出——
是“2”。
他的身影霎时虚幻，连面容都逐渐模糊，化作一团隐约看出人形的蓝色烟雾，缓缓上升四散，愈发稀薄。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成了……这……样？这……样……我……是……
“李桦？”
李桦？
“李桦！”
李桦……是我……她是……怎么还在这里？
可溶于空气的李桦同志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兜帽男便缓缓朝着发出响动的垃圾箱走去，但当他举起枪的那一刻，一团蓝色烟雾在他身后飞快凝聚，重构那模糊人影。
——呼，终于好了，所以这是……气态？为什么还能感觉到那种“疼”呢？
李桦一面想着，一面朝兜帽男冲去。
据说气压骤变会发生很奇妙的事情——那你就体验一下吧。
蓝色气团包裹住兜帽男的一瞬，兜帽男像出了故障的机械般停下，浑身高频震颤着，黑色粘稠液体从他身上各处喷出，又立刻凝作闪亮粉末散落四处，如美丽烟花绽放。
“咣当！”
一声脆响令江莹回过神来，那是剑刃消失的光剑手柄掉落在地。
低下头，她看见无数漆黑粉末蠕动着，缓缓向一处聚拢，蓝色气团——李桦突然飞快动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轨迹。
“快”
“跑”
江莹倒抽一口气，与“蓝气团”一同朝巷外狂奔，大约五六分钟后，一切才终于重归正常。
她刚想停下喘口气，就听见路人低语：
“是我看错了吗，那个女孩身边好像有一片蓝色……”
……看来不想上热搜的话还得跑。
江莹咬咬牙，与“蓝气团”继续沿着阴影，冲街角跑去。
一个戴着墨镜与无线耳机，一身休闲装扮的瘦高男人双手插兜，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混在人群中，身旁人正交谈着。
“你拍下来了吗？”
“嗯，你看。”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按动涂卡笔，低声说道：“这看似是一根涂卡笔——”
涂卡笔的按动部分随之亮起淡淡蓝光，可四周嘈杂，根本没人注意他在干啥，他猛地按下去，笔头在手指碰触一瞬爆出白光，四处扩散，却一闪而逝。
方才拿出手机想要看照片的路人有些茫然地看着打开的开心消消乐，晃晃头，把手机塞了回去。
——有的哥们就比较惨了，看着已经开局又被火车创死的地铁跑酷，叼着包子一脸懵逼。
“其实是咱们对星处电子信息及人体记忆信息同频修改器简称忘忧笔的最新5.0版——呼，让我倒口气儿，这玩意儿名字太长了。”
男人说着，把笔塞回兜里。
“头儿，这名字不是你编的吗？”
耳机中传来一个粗糙男音。
“咳咳，不要在意细节。”男人干咳两声，扶扶耳机，转而严肃起来：“正事儿正事儿——A1点位发现‘大鱼’，跟着几条‘尾巴’，收网集合！”
“得嘞头儿！”
“谨遵您意。”
两声回应飞快传来，男人加快脚步向街角走去。
街角小胡同四处楼都很高，四处阴凉。
“蓝气团”停了下来，于空中飞快聚拢，凝形，很快勾勒出李桦轮廓，“咣当”一声脆响，他瘫坐到地上，斜倚着墙，熊前那道狭长伤口依旧不断散出绿光。
江莹看着他费力抬起左臂做了个摘取动作，又虚握着空气端详好一会儿，干笑几声。
“果然掷两次消耗更大——也不知道‘1’还能撑多久。”他忽然转过头望着气喘吁吁的江莹，“你也看不见我手里的骰子吗？”
江莹摇摇头，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你是想问我究竟是谁——是什么东西吧？”他依旧笑着，带着苦涩，“我真的是人……至少35年5月18日以前吧。”
“那是个星期天，我和几个同学中午在一个饭馆吃饭，可突然他们消失了，一切就变成了黑白色……然后，我第一次遇到兜帽男。”
“接下来的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等我再醒来，就是医院。”
“这时才知道，饭馆发生了煤气爆炸，我浑身都是机械性损伤——就是被砸的——却只有中度烧伤，幸存者也只有我一个，医生也没有合理解释，说可能什么东西帮我挡了一下爆燃。”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一起来枕头边就有这个骰子，而且脑子不停告诉我这个骰子每个面都能改变我的形态。”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的我却知道我掷出了骰子，爆炸，黑白消散的一刻火焰吞噬了一切又引来更大的爆炸，焦尸就伏在我脚下……”
“很奇怪吧？我明明该昏迷了啊？”
“我拿着骰子问是谁的恶作剧，医生告诉我没什么骰子，爆炸和我无关，这属于什么‘幸存者综合征’，警察带人调查，我告诉他们兜帽男的事，说不出姓名也说不清长相。”
“听见医生对我父母说，怀疑我有双相交流并发被害妄想症。”
“可事实证明你没问题。”沉默许久的江莹开口道，“当时你为什么不向他们演示一下？”
“因为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万一又是爆炸呢？万一有比爆炸更可怕的呢？”
“心理医生说这是个心坎，只有我掷出那个骰子才能不这么煎熬。”
“他循循善诱还十分温柔，父母也劝说我配合治疗，掷出骰子也没什么。”
“都在期待，都在逼我，都在怂恿我，就像我是个疯子一样！”
他有气无力的嘶吼在晦暗街巷中格外苍白。
“我开始不由自主怀疑那个心理医生和兜帽男是一伙的，甚至，你，你们，都是兜帽男为我布下的局。”
“你们都要杀了我。同时又觉得这种想法很荒唐，我又不是什么小说男主，怎么可能世界围着我转？”
“我大概……真是病了，大概……也希望如此，无论我还你们。”
李桦的声音断断续续，措辞也错乱起来。
“我配合治疗……吃药……没想到还是来了……倒真希望我疯了……现在也是……”
许久之后，李桦长叹一声。
“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江莹俯身盯着双眼半睁半闭的他，“在漫画里，一般只有快退场的人才会交代一生——你不是还有这个形态撑着吗？”
“‘1’也是有时限的，这个状态结束后，应该会和刚才‘2’结束一样，伤口不变，恢复正常人状态——这伤口长的跟东非大裂谷一样。”他扬扬虚握的手，“骰子上的光已经快灭了，时间要到了。”
江莹一怔，语气不自主焦急：“那还不赶紧……”
“你觉得哪家医院会接一个子弹打不穿的非人？”
“……”
“所以，不是要我当主角吗？当素材记下来，给他一个好结局吧……”
江莹顿了一下，忽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想让他叫什么名字？”
“就李桦吧，这名字也不怎么起眼……”
“好，李桦同志，打断一下，我，王霸，以地星对外域事务防卫处华国合城A区区长身份通知您，您有与外神级域外生命不法合作嫌疑，现依法对您进行调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巷口传来，三道高矮胖瘦黑白无常男女老少各异的身影随声而来。
江莹下意识站起身，挡在李桦面前。
“姐姐，别介，我们也是为他好。”为首的王霸扶了扶亮处一堆参数的眼镜，眯缝着眼，“就他现在着王八壳硬度，这正常人整不出来的伤势，只有交给我们才有救。”
“不用担心，我们是国际单位。”不知何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已经站在她旁边，掏出一个牛皮壳薄本，“请您过目。”
江莹竟一瞬间有那么一丝放心，前提是没看见一旁王霸男偷偷挤眉弄眼还竖起大拇指的话……
“江莹，让开吧，他们要打早就上了。”身后传来李桦微弱声音，他转过身，看见他盯着呵呵乐的王霸。
“我跟你们走。”
王霸点点头：“态度不错，其实你刚才的话我也听见了——来，黎九，给他来套大保……简易治疗！”
他大手一挥，一个高大孔武，皮肤古铜的筋肉男便缓缓走来，还把指关节捏的“卡卡”作响，一脸温柔地用磨砂嗓说：“俺考过对星处护理八级，那啥，你放心……”
“咔！”
“唔！”
“啪！”
“嘶！”
“咚！”
“啊！”
一阵富于节奏感的金属打击声伴随李桦“舒爽而精神百倍”的呻吟响起，江莹默默偏过头去，就看见王霸撑起大花伞气定神闲站在那，他嘿嘿一笑。
“别担心，疼是疼点，黎九手艺是有的——而且我撑着隔音伞，别人不会过来的。”
“完事儿，头儿，走吧？”九黎拍拍手，长吐一口气，将已经翻着白眼不省人事的李桦扛在肩上。江莹注意到，伤口不再散发绿光，而是被一个个橙金光圈笼罩。
“姑娘，您也得走一趟。”王霸忽然有些严肃道，“作为合城A区两次界能波动的目击者和知情人，您要做个笔录。”
看着一行人远远走在前面，举着花伞的王霸停在街角，头也不回。
“共济会的，还不走吗，那可不是异端。”
“——还是说，想去对星处再刷一次马桶？”
听到这里，街角的几道阴影顷刻消失，比兔子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