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没人在意那则考试通知。
直到李桦听到了那个炸裂的名字。
“牛肉面——加碟咸菜，谢谢。”一身藏蓝纯色工作服的李桦收起书，把饭票递给正在以气御勺打饭的阿姨，端起牛肉面跟躲炮仗似的快步离去——但吊儿郎当的声音还是在他身后华丽炸开。
“要份牛肉面，不要葱，不要香菜和面。”
嗯，不认识这人。
他吸溜着面条，瞥着人类败类王霸同志端着一大碗红烧牛肉乐呵呵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对面：“恭喜啊，通过笔试了。”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您为什么会是我实操的监考官。”
李桦放下筷子，长叹一口气。
王霸笑笑，突然问道：“对星处三原则？”
“消灭鬼怪恶相，驱逐非法外物，维持神秘秩序。”
“地星四时代？”
“栖陆，古太，过渡，第四。”
“不错，你已经有一分儿了。”王霸伸了个懒腰，“——主要是比较怀念这里的伙食——监考官还给报销。”
“吸溜。”
李桦不再吭气儿，一心一意吃面。
王霸耸耸肩，叨起一大块牛肉往嘴里一送：“豁（说）愣（正）事儿，里（你）喽（的）实捞（操）考试。”
李桦顿了一下，继续吸溜面条。
“呼，噎死了——介于你能力特殊，而且早就在对星处挂名了——实操肯定不会让你搁哪个片区逮个乱施法的邪教徒，上面给你派了个大的。”王霸叔从兜里掏出几张照片，“喏，东河国，‘阿修罗事件’。”
他接过来，上面是一片昏黑，只有下半部的海水泛着微光，但几张照片中央全部是一片更为漆黑而模糊的人形身影，他伫立海中，身影直接天穹。 “这是啥？他们真搞出来哥斯拉了？”
李桦紧盯着照片，又吃下一口面。
“2月21日，也就是上个月，东河领海和洋出现货船失踪案件，只找到一堆残碎贴片，就像是被生生打碎一样。”
“3月1日，昨天，一艘客轮失踪。今天早上找到了这个。”王霸又递来一张照片——一张钢饼漂浮在海面上，明媚阳光使之发亮的同时也映出上面许多暗红的圆斑，四周海面也是一片暗红。
“一个大铁饼外加一片血海，够后现代吧？”
李桦停下，望着酱红的卤汤与一脸坏笑的王霸，肯定了一些事实，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去？”
“还挺着急。”王霸咧咧嘴，“你准备一下，咱今晚就往最近的飞机场赶。”
正要走着，他被满脸无奈的李桦一把拉住。
“等会儿，队长，问你个事儿——你到底为啥每次来都给我带一堆瓜果还有花圈还扔我床边啊？”
“啊，那些是之前教我的老师一见面就送给我的，还问我还想干什么，我也不好拿回去，就都放那了。”王霸呵呵一乐，挠挠头，“他们人还怪好的嘞。”
“……”
罗布泊，当地时间六点十分。
狭长明亮的楼梯间笔直向上，不见尽头，脚步声于楼道回响。
一个裹着厚大衣，戴着护目镜还套了个防尘巾的身影独自走着，肩上扛着个巨大登山包，手中不断摩挲着金黄的骰子，
“First things first I’m saying all the words inside my head~”
一阵急促铃声伴随脚步鼓点响起，李桦继续向上，掏出“酷派·伪”，按下接听：“江莹？”
电话那边传来平静却又轻快的声音：“恭喜啦，笔试通过了。”
“谢了，就是晚了点儿，我现在在实操的路上——还是队长监考。”李桦顿了顿，“你在出任务吗？为什么有些……奇怪的声音？”
“勾搭我家江——唔唔唔！”江莹一把捂住白晓的嘴，从抽屉里拿出个烤鸡小腿，塞到她手中，看看啃着鸡腿依旧凑在旁边的三人，她长叹一口气。
“……没什么，就是有个分贝极高的有害物种，已经搞定了——话说你是要去东河吗？”
“你怎么知道？”
“队长最近一直在找东河旅游攻略。”
“好吧，辛苦他了。”
“还有2.21事件的信息，应该是考完试要带你庆功吧？”
李桦沉默了一会儿。
“那他也确实辛苦了——某人倒是不要说话大喘气儿。”
“那不是因为男主角总能给我满意的反应，好了，不逗你了——祝你考试顺利，我也赶论文去。”
李桦挂断电话，在一扇泛着金属辉光的大门前停下来，掏出一张绿色卡片，贴到一旁屏幕上，性冷淡风声音旋即响起：
“识别成功，正在感应……类型，异能者……喝点什么，牛仔？沙子还是沙子？回去吧，外面不适合胆小鬼……序列号类型，考生……祝你们考试保底，有命回来——本语音包由团结一心其乐融融有个好队长的合城A区倾力提供。”
……据说这个催碎门是队长来这儿进修信息技术完以后，黑进学院系统修改完又建了道防火墙——到现在技术组那群人还在攻坚吧。
长出一口气，他向上拉了拉防尘巾，走入缓缓打开的大门。
一下子暗了许多，四周墙壁上布满圆形孔洞，还有些细细的沙尘，他加快脚步，走到第二扇大门前，性冷淡语音再度响起：
“进行身份认证……别动，请扶稳坐好——虹膜确认成功，面部信息抓取成功。”
大门缓缓打开，旋即响起巨大嗡鸣，满墙吸气孔不断运转，吸收着卷入门中的沙尘，脚下便翻涌起薄金浅浪。
——四年前，我是从这里进来的。
七年前，我被你们变成了这样。
既然你们自顾自赐予了我“力量”，那“四皇”，你们的“恩典”，我会尽力奉还的。
脚下只是沙子，外面只是沙子，细细的，小小的沙子们。
只是沙子，但可别忘了，这里是沙漠。
李桦慢慢迈出门外，砂砾不断拍打着面庞，漫天沙尘将那轮血日与紫红天空都蒙上一层昏黄。
——而在这一片昏暗中，他隐约望见一对一闪一闪的迷惑黄光。
又走进一些，原来是一辆打着双闪的敞篷越野，旁边还站个人，冲这边疯狂挥着手。
……坏了，诗意没了。
“很好，准备充足，五分。”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王霸拍拍他的肩膀，“上来，九点之前得到。”
李桦刚刚搁后排坐定，臀部便传来剧烈震动。
“果然，气缸和方向盘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伴随王霸叔一声感慨，越野发出一声厉啸，飞卷黄尘，不断向前——只不过，大部分黄尘一飞冲天后又落了回来——浇在坐后排的某人头上。
吃沙子洗沙浴的李桦实在绷不住了：“队长，我听教官说你是个道士——那什么御剑不比这快？”
“你知道咱合A区的原则是什么吗？”
王霸没头没脑整这么一句，踩下油门。
“……不知道。”
“消灭鬼怪，驱除外物，维护秩序——一句话，砍就对了。”他背对着李桦，看不见表情，语气却出奇严肃，“对星处主旨是以最小熵增换取人类的最大利益，这也合我的道，而且你不觉得开越野是对沙漠的尊重吗？”
已经跟兵马俑似的王霸干脆半摘下头巾，反手又是一个漂移。
“芜湖——”
响彻云霄，粉碎沙海。
另一边，无人所知的黑暗中亮着一片微光，烛火点亮——也紧紧点亮了一个长桌，两侧对坐着两人。
“……所以，他已经不会爱上你了，就按我的计划，也算帮帮巴力卜，好吗？”
“您真敢说啊，那个小女孩正好和我也上了一门课，她挂的那个工作牌——星使文学，部长不就是您吗？”
“……”
陈冉望着一言不发的陈建国，忽然笑起来：“您还是那样，担心他们，干预他们，谁都可以当棋子——说着要让他们自己做主，您才是把他们控制的死死的吧？”
陈建国依旧沉默着，只余陈冉话音在晦暗中不断回荡。
“我会把他带走的，一定。”陈冉深吸一口气，“您做不好，不代表我做不好。”
只一瞬，她消失在黑暗，伴着陈建国一声长叹，幽微烛火熄灭，一切沉入彻底的墨色中。
“对不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