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海洋也映成漆黑，如同粘稠墨汁不断翻涌，两盏灯火于接天巨浪中若隐若现，苍白灯光投在甲板上，映出空无一人的驾驶舱和一道几乎要融入夜色的人影。
李桦默默拿起对讲机：“队长，你已经遥控这艘船游荡两小时四十七分了。”
“啧，可能是它还没睡醒——那玩意儿虽然已经到了现象级，但状态不稳定。”
在王霸吊儿郎当，咝咝啦啦的声音中，海浪越来越大，狠狠拍击甲板，四处飞溅——包括某人早就湿透的鞋上。
“耐心点儿，做咱们这行啊，就像姜太公钓鱼……”
船底钢板突然发出嘎嘎吱吱的声响，甲板剧烈震动，黑色巨影如同山峦破水而出，船也被它举出海面。
“愿者上钩——哎我去！”
对讲机中继续传来王霸的声音，黑色巨影把船越举越高，似乎是在端详。
三层楼高的鼻子，闪烁猩红光芒的眼睛——一张漆黑人脸。
李桦飞快挎上背包，抛出骰子，可与此同时，“阿修罗”咆哮起来，裹挟着咸腥潮气的音浪直冲他滚来。
——是“3”……爆炸态，有“痛觉”。
身影在巨大音浪中飞快扭曲，面容隐去，身体左右成了黑白双色，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背包上的蓝键和绿键，背包迅速绽开，构成巨大的银灰飞翼，底部浮现出橙金符文，有节奏的律动起来。紧接着，他腾空而起，那渺小银光如飞蛾般扑向“阿修罗”。
“嘎吱——”
身后一声凄厉巨响，船被彻底挤扁，“阿修罗”扔下“钢饼”，爆出怒吼，伸手抓向李桦。
巨大阴影伴着强烈风压飞速盖下，李桦凝视着那只巨手，猛然拉下银翼上的手柄，便借风势而上，直折了九十度的弯，避开霎时握紧的拳头。
“眼镜蛇机动，空中翻滚三周减震，加八分。”耳机中传来王霸悠然的声音，“但能耗过大，扣十分。”
空中银光明显晃了一下，又旋即归复平稳，一道细小白光自银光中分离，直直落入海中。
“他把评分耳机扔海里了。”不远处的船上，一个带着白狐面具，体态修长的男人对一旁人说道。
“他扔呗，我评我的分。”王霸满不在乎的晃晃手中望远镜，“摒除干扰，行为果断，加五分。”
另一边，李桦直朝“阿修罗”右肩冲出一记“白拳”，白色拳头接触的一瞬，它无光而粗糙皮肤的一部分变得平滑透亮，如同一块漆黑水晶，一道黑芒转瞬而至，李桦左手黑拳直直打在黑晶上——
“轰！”
一声巨响，“阿修罗”肩上炸起一道白光，李桦看着将近二十平宽，三米深的大坑，满意地点点头，一拉手柄腾空而起，避开破音拍来的巨掌。
然后这道银光又晃了一下。
李桦稳住身形，在空中俯瞰——那个二十平够盖个公厕的伤口搁这个高约百米的巨人身上实在有点磕掺，跟微创似的。
——估计就算用堙灭爆炸冲一个地方挖也得四五个小时才能抛完，可爆炸态最长一次变身记录是两小时三十二分……
他皱着眉头，反手又冲背上打出一击“黑拳”，黑色皮肤抽动扭曲，“阿修罗”的速度明显慢了些。
——可惜还没先黑后白创面大。
又一记“白拳”，爆炸再起，李桦飞入空中，完美诠释了“打一枪换个地方”的蚊子精神，而且显然令阿修罗先生十分困扰。但他始终盯着那个不足十平的创口，周边剩下的那圈细窄扭曲带正渗入皮肤，缓缓消失……
接着一个大黑巴掌迎面而来。
“左旋翻滚四周半倾45度差点翻下去，还想拿眼镜蛇机动掩盖失误。”坐在二号船的王霸撇撇嘴，把玩着手中望远镜，把符纸套回可乐瓶子，“你说这胜负欲咋这么大呢。”
“——加五扣七，减两分。”
狐面人同样没理他，只是盯着那道跃动银光。
——渗吸反应，而且很强，这家伙体内有能量闭环。李桦边拼命拉回右手柄，一边已经手速飞快地接连拍下红绿蓝三色按钮，一个蓝色法阵飞快于右眼前浮现——“阿修罗”身影在视野中虚化不少，一根根暗红线条自创面浮现，出现在它体内。
他勉强躲过如高铁般呼啸而来的拳头，赶忙关闭能量视野，揉揉眼睛。
——能量核心，右熊，大概四十米深吧。
“银蚊子”继续在空中飞舞，瞅着一个空档就会看见“阿修罗”身上爆起一阵白光，或者突然0.5倍速。
“还没发现能量核心吗？三十分钟了。”狐面人声音带着困惑，“创面都打出来了，能量阻塞点应该能看见，他的表现很优秀的。”
“不，只有右熊前那块叠了四次爆炸，至于为啥绕来绕去，”王霸耸耸肩，“可能是怕一个地方狠叮被一巴掌拍死吧，别以咱们的视角带入，毕竟他自己又不知道能硬抗不——话说你发现没，这个‘阿修罗’……”
“左手一直攥着拳。放心，过会会让尸检队好好查的。”
狐面人沉吟道。
“尸检队？你对我队员还挺自信。”王霸咧咧嘴，重新举起望远镜。
就在二号船的两位带着一百多号打手围观加喷天又过了十分钟左右，“阿修罗”右熊前闪过一道白光。
——第八次，应该到了。
李桦在空中望向创口，却是一愣——三个巨大菱形水晶若隐若现，闪烁着暗红光芒。
……三核心结构，外层保护组织正在愈合，麻烦了。
片刻停顿，他连按三下红按钮，整个银翼上亮起鲜红符文，加速向右熊冲去。
——反正队长不会见死不救。
望着飞快掠过天际的红光，王霸扬了扬眉毛：“过载态？2.0背包没这么快啊？”
红绿红绿蓝红红。
李桦飞快按着各色按钮，接着猛地拍下腰带的卡扣，一个冰冷女声立即响起：
“检测到载乘者，正处于飞行状态，束缚带解放受限……”
话音未落，他却已脱离银翼，直向那三枚红晶落去，而银翼拖着红色尾迹，一个折角直冲天穹。
耳际狂风呼啸，身后滚来剧烈风压，巨大阴影缓缓压下，李桦知道，那是阿修罗伸出了巨手。
他落在右熊前的大洞中翻滚一周，带着一身漆黑粘液爬起，朝着那片暗红狂奔，阿修罗粗壮手指也伸了进来，堵住洞口，直向李桦压去。
——是我赢了。
李桦左右两拳相对，猛而撞击。
——对撞堙灭，解除状态。
“阿修罗”突然一声震天怒吼，明亮白光自体内透出，悠长吼声如一声悲叹，戛然而止。这个庞然大物向后倾仰，慢慢倒入水中，激起滔天浪花。
“目标消灭，考生脱离背包，无法返回，总核分九十六。”王霸放下望远镜，拍拍狐面人的肩膀，快步向驾驶室外走去，“走，我去捞人，你去验尸……我去！”
他就跟卡在门上一样，一动不动。
——面前是一架像坏掉的二极管一样闪着红光的银翼，还冒着烟，没载人，但上面驮着个人——一身黑泥还一股海鲜味。
愣了半晌，王霸嘴里崩出一句话：“给个2.0系统编了自飞行程式法？！”
“——咳咳，嗯，回来了，但驾驶员失去意识，九十七……”
李桦吐了口黑水，冲他挥了挥手。
“队长……给……分……”
“呃，驾驶员清醒，但飞行器功能性损……”
“——I’m fired up and tired of the way that things have been,oh~ohh~”
“……”
脸贴着飞行器的某人连按两次蓝色按键，完成昏迷前最后一个活动，独留音响高歌于海面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