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
雨停了，几点雨滴自季生果高处垂下，落在底部大叶上，汇入沉满泥土的液流，透出光打着转。
突然，粘着泥土的裤脚碰住叶子，季生果一阵震颤，原本的水洼归于清鲜尘泥，却又有新的水珠攒聚。
李桦紧紧背包带，扶扶头上红色安全帽，又看看旁边带着白帽子的狐面与王霸，一股莫名失落感油然而生……
走到小门口，望着依旧“日照香炉生紫烟”的隧洞，李桦掏出电笔跟钻头：
“所以，怎么个修法？”
“先别急。”王霸上前，单手插兜走进洞，按下什么按钮，一小块屏幕亮起，还有一行啥字儿——
他瞪大眼一看，给干沉默了。
……向上滑动解锁。
这边浑浑噩噩的狐面上前正解着电子锁，队长转过身来冲他一乐。
“结界通道内侧可是有四层——材质保护，痕迹符写，电路智能，能源供给，要一点一点修得猴年马月去。”
“先系统自检？”
“嗯，第一程序就是痕迹符写，就算‘它’在内壳上没留痕迹，任何高熵能也会在符写层印下——就跟复写纸一样——你看。”
一点点红光自泥土下渗出，如血迹晕开，从天花板到两边铺展，迅速侵占整个视野。
——刺目红色纹路隽秀工整，却是爬满整个洞壁，令人莫名心烦意乱，始终重复着一句平假名。
“你们抓不到我。”
“呃，好吧，看来这位逃犯非常自信，竟然恶意燃烧我们的经费，那液只能先采样了。”
看看黑暗中蜿蜒曲折犹如血管的殷红，王霸耸耸肩，等着狐面清出一小块泥土，掀开底下不知名材质的内壳，揭下一道夹带红痕的符纸。
“——遥遥领先。”
“我在。”
……是那个和队长极为相似但沉稳许多的电子音。
“更换符纸层，并进行供能电路层检测。”
“收到。”
巨大轰鸣响起，三人默默打开伞，乌压压的泥土就全啪嗒嗒下来，露出那透亮诡异红艳的灰白内壳。
“正在检测……”
“正在修复四十七处漏洞，电路层三十五处，供能十二处。”
“正在修复……”
“剩余电路三处，供能二处，如需深层修复，请联系维修部人工。”
“诶嘿~嘿嘿~”
……嗯，关机音效对味了。
王霸只是毫不在意地指着残余几处红斑，把工程包递给李桦。
“你去修那个电路的，第二册教过，我修这两个——嘿，那边泥里发愣那个，去把左边一个电路一个供能修了。”
李桦掏出包中毛巾，扔过来一条：“队长，中午吃饭，我请你。”
“嚯，带你四年了，没见这么大方过。”
……大中午，能本市中心一家便利店门口。
一个脖子上搭着毛巾浑身带着点泥的大叔正坐在长椅上，捧着碗杯面怅然若失看着面前川流人群，跟个刚从地里拔出来没适应环境的萝卜似的。
忽然，一杯关东煮又递了过来。
王霸默默接过，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谢谢你。”
“没事。”李桦又嗦了口面，拿毛巾抹了把汗，坐过来，“这哪有好吃的，事成之后回国请您吃万盛和。”
“我说呢，你小子，原来是有事儿。”王霸眯缝着眼，捞起一叉子，“说吧，是想问江莹具体在哪个部门么？”
“这回还真不是。”李桦面无表情拿了一串鱼籽福袋，“是关于回国那顿饭启动资金的问题。”
二人说着，竹签渐多，杯盘见底。
“……所以计划大致就是这样，虽然只是一个可能性，但您也说过，‘消灭鬼怪’。”
“——那下半句大概是，‘唯存人类’吧？”
“行。”王霸只是笑笑，起身拿上小票，拍了拍他的肩膀，“饭钱算我的，给你转过去，你小子犯不着，好好干活就行。”
“……嗯。”
只是几步一拐角，他们在一间公共厕所门前停下，王霸推开那扇看似上锁的大门，双手插兜：
“那么，按你说的，先回去，整一下东西就走。”
伴随一阵冲水声，厕所再无动静。
……呃，没错，能本大区市中心那入口就搁这里，请放心，水是循环的，很环保，就忽略这个吧。
二条院中，春园。
李桦把那一堆法器塞回背包，又将成绩单工工整整叠进文件夹，最后看了眼这个屋子。
旧时曾朱红，已然暗色，唯独窗外藤蔓不甘攀上，它见证不了朱赤，却能亲吻残破。
——现在，该我出牌了。
深吸一口气，他猛关上门，路过园中那一方昨晚新翻的深色泥土，走向那道白色人影。
“灰原先生，打扰，成绩单已经拿到，那我们就走了。”
“我才是，这几天麻烦你们了。”
狐面声中透着疲惫。
李桦瞥了眼门口抱着二臂只是看戏的队长，只是笑笑：“哪里，几天叨扰，我才是感激，也算一切告一段落，我们今晚去能本市中放松一下，明日就回国。”
——理论上。
“——不过走之前，作为感谢，送您一件礼物吧。”
他轻声说着，掏出那把梳子，檀木沉紫，木眼于阳光下泛出星星点点金光。
狐面猛而一颤，下意识便接过梳子，愈握愈紧。
“这是……”
“大概是您哪位故人的东西吧，仔细想想，说不定——什么都想起来了？”
李桦摆摆手，跨过门槛走出，敛住那诱导般假笑。
——但他摆手时却分明冲着灰原那边的地面——那日照下斜斜长长的影子。
既然‘它’杀人来挑衅。
那就别怪他用这种方式做战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