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出租车司机,老王有着极为灵活的商业道德,活少的时候打表计价,高峰期堵车就往啥人密的门口一停把表一关,按人头收费,反正爱走走不走等着,也不差这一单,您嘞等着吧啊。
主打一个你愿打我就打,家里五张嘴得养活,有钱他为嘛不多赚?
——本来他一直这么想的。
直到今天,在江城道那大商场门口拉了一单,年纪不大的两女一男拉着个古装小女孩,跟个瓷娃娃似的,让他一下子就想到家里那个小肉团儿,露出憨厚笑容。
“哪儿去?”
“是叫……成威道10号街吧?”少年低头望了眼一旁一脸新鲜吸着果汁的萝莉,等她慢慢悠悠爱答不理斜眼点点头。
“嗯,那就文化节那边,一个人25。”
“成。”
那少年倒干脆利索打开车门,满脸感慨望着属于周末限定的可怕人流,林立高楼和商场的浅蓝玻璃透射红绿灯变化一切却丝毫不动,“话说队长和黎九真不坐车吗……”
“他们骑小电驴五公里又不止一次了。”
淡定的短发女孩说着便坐到前面,后边不停写写画画的少女埋着头领在前,少年架着胳膊挡在车门边不留一个缝隙,把小萝莉押进车里……等等,押?!
笑容凝固在脸上,老王此刻心中如同马路上不耐烦的车笛儿一样大叫不妙,他瞥了眼车内后视镜,那个写写画画的少女其实时不时就朝那萝莉扫一眼;少年则毫不掩饰护住车门警惕盯着;前排那个少女——正冷冷凝视着他。
一个激灵抽回目光,他咽了口唾沫,却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听着几人对话。
“也就是说,您最早家在那个位置?”
?
“嗯,大概吧,不还是你们找的吗,毕竟那时候太早了,后边老夫还被转手一次……干嘛敲头?!”
?!
几道目光同时传来,老王知道是看着他的,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估计比出租车绿漆也好不到哪去。
“可那地方早拆了,现在是西洋楼区。”
“老夫知道,就看一眼,留个念想。”
“唔,那或许还可以去博物馆一趟,过会先到文化街那边——您不是想吃炸鸡吗?正好。”少年沉吟着,朝另外两个少女耳语,声音不大不小——
什么应该在B区,那边最近在捉鱼吗之类的,反正老王听不懂,后视镜中嘬着珍珠的萝莉也一脸懵。
——他心又提起来几分,大气儿也不敢喘,冷汗对着窗户那是一阵接一阵,开了半个小时感觉跟踩了一年离合似的。
可算开到了,我的个娘……
这边李桦站起身扫完码就一拍脑瓜,睁着眼盯着一脸惊恐的司机嘴咧到耳朵根:“那个,忘了,光付我一个人的了。”
“没事没事,我说错了,打表计价,25对着呢。”
老王长出一口气,望着窗外一行四人混到人群中。
老火车站的高大钟塔就伫立在不远处,脚下拉客讨价的司机,凑到桥上堵着不走拍照的旅人,还有一看城管来了撒丫子就跑卖炸粉肠的……一切在那苍白表盘俯视下如此渺小。
火车站……
他心中一紧,拿上手机又放下,一咬牙又抄起来。
“喂,警察同志吗,我拉出租的,看到几个可疑人员,像拐小孩的,手里还有带头那人的支付记录……”
“嗯,好,谢了您。”王霸挂断电话,一脸宠溺看着从四份套餐里拐来的可乐,“李桦啊,下次注意点,你把那出租车司机吓得报警了都。”
“主要您不在我们确实得警惕点,而且,也是故意吓吓那司机——谁叫他乱收费来着。”李桦笑笑,从旁边捧着炸鸡袋子冲他脸比划着的江莹那顺走一个鸡块,“对了,你那异能短培是干什么的?”
“确定异能方向的啊,不过异能好像直接测出来了。”她漫不经心说着,右手比了个直角,继续忙着男主角构图,“要是你的下颚线再明显点就更好了……”
“……不是。”李桦一口硌在翅中骨头上疼的下颚线真出来了(颜艺版),“异能直接确定了?”
王霸耸耸肩,猛吸一口可乐:“是啊,一上靶场没人教呢就知道手枪怎么用,那教官不信邪拿了把SVD她都知道看标尺——就是力气不太够……还是伊帮她正的骨——啧啧,伊这家伙,终于能当老师了,看开心的。”
李桦转过头,江莹罕见地把笔别在眼镜上本放回兜里,一脸郑重的投喂起挤过来的夏盖伊,伊则同样严肃地抬头叼住鸡块然后踮起脚拍拍她肩膀。
……好诡异的画面。
“——我的异能目前表现出来的就是能使用一切武器,只要接触武器的那一刻,身体就会行动起来,虽然仅限于‘使用’……”江莹接过话茬,掏出一个鸡块猛朝一个方向掷去。
伴随一声惨叫,一位仁兄满脸问号回头看见自己掉在地上的钱包和捂着脖子的声源,而那位扒手只是万般不解的瞪着地上散了架的带骨鸡块。
“——如你所见,只要手中的东西被我想象成某种武器,似乎也能使用。”
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是什么都能当成笔呢……”
请不要这么说,你面前这个花了几年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的倒霉蛋可是会哭出来的。
李桦默默苦笑几声,瞥了眼前面。
两边近代西洋楼挤挤挨挨排了两排,似乎全来凑热闹般围观着夹在中间几百年未遇的人海,明明自称老夫的玉萝拎着纸袋蹦蹦跳跳,最前边凭着雄壮躯干开出一条路的黎九正回头冲他们憨厚的挥手。
“对不起,好像让你不开心了。”
他猛然回头,便看见举起手机满意抓拍下来的江莹,发丝轻洒在袖间,镜头遮掩,只露出一只眼睛与平平嘴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每个表情每个故事都记下来整理好,拿出一个让你看了也会开心的故事的。”
“哇呜——”
“那就拜托你了,自封的导演。”李桦笑笑,斜了眼一旁乱充当气氛组的王霸,指指前面的玉萝,“话说咱们真的不用看看她为什么冲天举个鸡腿么?”
——炸的焦脆的鸡腿裹住空中的太阳,挂在蓝天中。
玉萝仰着头望着边沿轮廓映射出金黄的光。
这个时代的食物好丰富,怪不得那位主人天天在梦里也念叨“炸鸡腿,炸鸡腿”呢。
“到了。”
带头的大块头放下手中的表,“根据能量侧写,这里就是您残留痕迹特征最多的地方。”
——明明那么努力活着的她的第一位主人,明明那么厉害的她的第一位主人,却还得依靠她的痕迹才能找到。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在众人簇拥下缓缓抬头。
——哪还会有什么主人呼哧呼哧和小工一起装上的宽大木门,哪还有明明是主人自己修的却绊过好几脚的高大门槛,唯独水泥平房刷着白灰腻子,无数过客川流不息拜访这里。
——只有一间厕所而已。
理智清楚诉说着这不过属于人类的沧海桑田,却偏偏有种想要毁了这片飘散出樟脑球与氨肥味地方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