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两个,在干什么呢?”
谢夫子一拍桌子,胡子都抖了两下,脸上满是不赞同。
“李珩,你来破题。” 他用力点试卷,知道时楠竹肯定答不出来,直接就掠过他。
毕竟搭截题需要熟读经书,明白其中的意思的同时还得融会贯通。题目乖张难度很大,无法提前准备。作法更与一般八股文不同,往往需要出奇制胜,考察作答者灵活运用五经的能力,有人就因为搭截题而屡试不第。
时楠竹看看李珩被浸湿的答卷,不知道他要如何作答。
李珩搁下笔,缓缓站起。
他没有看自己的答卷一眼,流利顺畅地作答。此时李珩不再收敛锋芒,说话时胸有成竹,难得显露出一丝锐气棱角。
谢夫子虽然表情还严肃,但头已经在点了。
显然十分满意。
克制地说了一声: “不错。” 让李珩坐下了。
时楠竹还沉浸在李珩刚刚的神情中,那种意气轩昂他还不曾在他脸上见过,完全不似往日的老成持重。很自信,第一次“张扬”地像他这个年纪。
这就是学霸的领域吗?
“时楠竹。” 谢夫子又喊了他的名字。“你也来作答。”
讲堂中一阵沉默,时楠竹站起来只能同谢夫子大眼瞪小眼。
谢夫子早就料定了他肯定答不上来,故意这么问。见果真如此顺理成章的训诫道:“既然不会,就很该认真听讲,你一会下课单独留下。”
“是。” 时楠竹低声应道,知道肯定是逃不掉了。
以为除此之外就无事了,他正要坐下,谢夫子又咳嗽两声:“咳咳,顽劣惫懒,不能不罚。今日看在你主动来听课的份上,就只打五下手心小惩大戒,下课了你自己来领罚。”
时楠竹本来已经屈了的膝盖再听到咳嗽声后猛地抻直,打手心? 怎么还要罚啊,时楠竹内心腹诽,却不敢多言。
乖乖点了头坐下。
接下来的时间,谢夫子引经据典,一一点评了其他学生的答卷。
时楠竹没再作妖,因为一知半解实在是无聊到坐立不安,难以支撑一整堂课,没忍住还是开了小差,在宣纸和自己下起五子棋。
一节课就在圈圈叉叉的勾勒中度过了,当下人摇铃提醒下课,他已经画满了整面纸。
周围人闻声而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去听训。
不过显然谢夫子腾不出手去理他,因为时家堂的一些学生没走将他团团围住了,还在请教。
李珩也步入人群,那些围住的学子竟然自发地让出一条道路,使他畅通无阻的靠近谢夫子。
“李珩,你也有不懂的吗?” 谢夫子笑呵呵的。
李珩答是,也提了两个问题,众人马上激烈讨论起来。时楠竹在一边旁听,感觉有几人做的策论倒是有点意思。一时还有点入迷。
谢夫子见状终于有些欣慰,李珩顺着他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时楠竹,趁其他几位同窗就他提出的问题,面红耳赤地争论之际,小声向谢夫子说道:
“夫子,大家各执一词,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时公子还等着,他有要事在身,不如今天先早些放他回去。”
谢夫子闻言望向时楠竹,又看看身前的学生,回道:“训话这次可免,但是手板还是要打的。”
“学生愿意代劳。” 李珩恭敬道。
谢夫子实在无法脱身,想着李珩平日里就是最端方正直的,肯定不会徇私,就道:
“也好。让他明天准时上课。”
“是。学生知道了。”
时楠竹余光中一直关注李珩,看他提起话题后自己渐渐淡出人群凑近谢夫子,十分好奇,老是忍不住侧耳去听。可惜周围少年们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总不真切。
正考虑要不要挪几步,就发觉李珩已经悄然来到了他身边。
“夫子,让我打你手板。” 李珩轻轻将他拽离人群,自己去翻了一个木头的戒尺,严严实实地将他挡在身前,很正经地说道:“伸手。”
时楠竹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李珩跟谢夫子说的是这些?因为自己泼水在他纸上,就要“公报私仇”吗?
他觉得,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伸手。” 李珩又一次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强硬。
时楠竹咬咬牙,颤巍巍的伸手。看李珩目光冷淡,高高举起戒尺,好像要重重落下,吓得不敢睁眼看。
他怕疼。
不过预料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戒尺只是挨在他的手心,轻柔地像在抚摸。李珩仅仅象征性地碰碰,根本不曾使力。
时楠竹惊讶地抬眼,李珩的表情毫无异样,像是这世间最公正刚直的执刑者。
如果不是他手心一点没感觉的话。
五下很快就挥完,李珩收起戒尺,低头看他,仍旧用自己的身躯遮挡可能的视线。
他稍微弯腰,快要贴在时楠竹的头顶,嘴唇微张,依旧是很严肃正派的模样,只是语气一点不硬:
“不舒服就别强撑了,快点回去吧,下不为例。”
——
时楠竹走在路上还飘飘忽忽。
平安在旁边提着书箱,问他今日在讲堂如何,谢夫子有没有说他云云。
时楠竹哼哼半天,答的乱七八糟,心思不在平安的话上。
问什么都是 “嗯嗯” “还行” “可以” 。
平安看他额头上有汗,状态也不太对,关切道:“少爷,您是不是还不舒服啊。”
这下时楠竹是回神了,他很是认同,肚子确实一直不舒服,现下又有点疼了,看来拖不得了。
“你明天去把金陵最好的郎中请来。” 平安称是,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时楠竹微怔,突然又想到李珩。
他今天不罚自己,是刚才也看见他额头的冷汗了吗?
——
第二天时楠竹精神抖擞的起床,一些上学的焦虑不知道怎么比昨日少了许多。
在早饭时,还看了看书。
不说能读懂,多少也是一种进步。
平安效率很高,没等他用完早膳,就已经领着金陵的名医来了。
因为他吩咐过,别叫时规赵兰他们知道担心,故而偷偷摸摸的。
恰好他最近胃口不佳,见大夫已经到了,就停了吃食。客气地请人坐下。
又描述了他的症状,李大夫先是看了看他的面色,发觉没什么大碍,就提出要号脉。
时楠竹也是习惯,伸出右手让他搭着。
哪想李大夫号着号着,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如临大敌。
时楠竹原本放松的心情也提了上来,强作镇定的开口:“大夫,是我这身体出大问题了?”
李大夫见时楠竹连连咽口水,忙摆手:“不是的,没有那么严重。老夫只是疑惑。”
“您就别安慰我了,只管说,我受的住。”
“时公子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毛病,或许是脾胃虚寒,导致的饮食不振。只是,只是脉象右疾,阳弱阴胜,不同寻常。”
时楠竹感觉这觉得是疑难杂症了,“我听不懂,您说直白点,”
“额,简单来说就是气血不旺。” 李大夫像是难以启齿,斟酌再三才说道:
“像是女子的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