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她打开教会大门,却没有看到那个平时漫不经心的垃圾神父的身影时,莉葡西卡总觉得不太舒服。
“克尔恺,我们谈谈。”
她一遍又一遍地敲着早就被打开的木门,但最终等来的结果却只不过是露泽他们从身后满脸恍惚地走过来,轻声告诉她那个可怕的结果。
克尔恺·欧伦吉,或者说克尔恺·戈诺斯达已经死了。
当所有人都在对着堕落者欢呼,高洁的圣人陨落,被玷污总是喜闻乐见的剧情。
或许莉葡西卡应该感到高兴,那个碍眼的天真理想主义者终于死去,在往后的日子里或许再也不会有克尔恺·戈诺斯达这种人出现在她接下来的人生中,不断用自以为是的高贵理想去一遍遍刺痛她的心脏。
或许她也可以找机会去中心区,换身体面的衣服走到行刑台的下面,狠狠踩两脚,表示自己对于克尔恺命运的不屑以及讥讽。
过于崇高的东西也会被现实毁灭,你看,死了吧?
她可能会这么大笑着说出这句话,随后把他的笔记本撕个粉碎。
但莉葡西卡什么都说不出来。
克尔恺死得毫无征兆,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
露泽看着她忽然僵住的表情,眼神微微颤了颤,最终开口道:“莉葡西卡。”
“嗯。”女巫看着空荡荡的教堂,轻轻回答了一句——她其实差不多已经知道露泽要和她说些什么了。
“他走的时候让我和你说一声对不起。”露泽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皮质的笔记本。
莉葡西卡认得这个本子,克尔恺曾经从不离身,视作珍宝的本子,里面写满了他的理想与人生价值;珍贵到莉葡西卡即便好奇克尔恺也从来没有交到她手上过。
这种东西突然突兀地被放到面前,她只觉得恍惚,以及某种发自内心的,深刻的悲伤。
女巫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从何而来,当手拿到本子,抚摸上那被抚摸到早已光滑无比的皮质封面的时候,莉葡西卡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并不是没有见证过死亡,相反,莉葡西卡见过太多了。
但她曾经给予克尔恺过多的期望,不论结果怎么样,克尔恺·欧伦吉在她的生命中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带过是谁都不能够掩盖的事实。
浓重到对方彻底离去的时候,她根本不可能轻轻松松地面对这个事实。
明明他们还有那么多时间,明明那个家伙活得那么天真肆意……
明明莉葡西卡还有很多话没和他说。
生活如此残酷地无声无息吞没了她身边的所有人,就连克尔恺也不外乎如此。
那些内心对于对方自由的慕儒,甚至可能没有被察觉说出过的好感,在死亡面前再也无法被证明探究。
周烨目睹对方手死死地抓着笔记本,似乎想要从中间找到克尔恺生命中余留下来的痕迹。
但即便泪水濡湿了衣服的圆领,莉葡西卡仍然没有从复杂的理论中发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她哽咽地说出这句话,“克尔恺你他妈真是大**。”
是啊。
莉葡西卡从未如此地清晰认知到,克尔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她攥着克尔恺·欧伦吉的遗物泣不成声。
莉葡西卡又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到,就像克尔恺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少年们看着蹲在地上痛苦的女性,想要上前安慰对方,但内心同样混乱糟糕的他们甚至连该说些什么话出口都想不出来。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在任务世界中他们也不是那些无所不能的救世主——人和人之间痛苦和经历是不相同的。
他们没有理由和借口去插足干扰任何一方的故事。
绝大多数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做到那些事情,不可能变成光鲜亮丽的光辉故事。
就像莉葡西卡不可能因为他们的安慰振作起来一样,他们在如今这个故事中的作用除了见证之外别无他法。
周烨伸出手想要拍拍对方,但最后还是缩了回去,只剩下了一句干巴巴的:“莉葡西卡小姐,节哀。”
多么简单,残酷的话语。
节哀。
莉葡西卡紧紧地捂着手中的记事本,身躯依然在缓缓发颤。
“他……他怎么死的。”女巫的声音沙哑,“我出生起,见过很多不同地方的审判……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惩罚过神父。”
“克尔恺是被烧死的。”最终,露泽担任了残忍的宣告者,“他在火中诋毁你们的宗教和教皇,但最终也只剩下的坚固的黑炭,在空气中飘荡着火与人体交杂的气味,死得很难看。”
“听起来不怎么样。”女巫的声音依然闷闷的。
“确实不怎么样。”
“他家里人没有保下他吗?他毕竟是戈诺斯达家的少爷。”
“他只是克尔恺·欧伦吉。”露泽重复了一遍最后克尔恺和她说过的话,“莉葡西卡,他已经被那个家抛弃了。”
“真惨啊。”女巫压着嗓子勉强笑了一声,“你说他图什么呢……”
露泽沉默片刻,最终告诉了她克尔恺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寻找一个对他而言是真理的真理,寻找一个他愿意为它而活、为它而死的理念。”
克尔恺确实做到了。
他全身心地爱着自己的理论,乃至于胜过世间一切。
他期待这份理论在哪天能够得到肯定,所以他希望有人能带着它们活下去,去往更遥远的地方,去到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那个未来。
那个能够接受所有理论的未来。
露泽也好,周烨也好,李剑白也好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那个未来。
但克尔恺就是如此确信,确信终有一天能够等到宗教,哲学乃至于医学都能被坦然讨论的那天。
“真是……**啊……”莉葡西卡看着手中的本子,最终叹了口气。
“这是理想与崇高的过程,在历史中总是需要这些人的——他们在现在不会起到过高的作用,但在未来的某天,他们的理论总会启发某些人。”
就比如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