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沾染一手的血迹让蔡筱筱有些眩晕。
即便自己已经极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从躺着他的床边退上几步,靠在自己医馆有些漏风的墙壁上。
她的救治失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伤员已经不可避免地死去了,死于救治过程中的大规模出血。
蔡筱筱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医术,自己从家父手上学来的,不同于寻常医师的医术,是否能够救人于死亡边陲。
近在咫尺的死亡,就在眼前的生命逝去。
都不可避免地让她怀疑起自己这么一直以来自信的家族传承下来的医术。
究竟能不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它该有的作用。
“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啊,蔡筱筱。”
“要节哀……”
“节哀……”
她尝试用自己的白色医者大衣擦掉手上的血,或是暗红,或是鲜红,或是已经黯淡成紫色的血。
那个伤者的尸体放置在医馆中央的病床上,他的生命的承载之物,依旧不停止地向地面,向着四周流淌着。
躺在床上的他,已经没了呼吸,身体的温度也无法逆转地即将冰冷下去。
“……擦不掉。”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带着手套的双手,依旧血淋淋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在胸口上来回擦拭着,少女双手告诉地把自己的胸口当作一条毛巾似的快速擦拭着。
可是得到的,还是一双血淋淋的双手,而且衣服还因此被染红。
不论用自己大衣的前胸位置还是边角,都好似无法把手套上那扎眼的鲜红抹除掉。
白中红,格外地扎眼。
她觉得,这应该是因为流淌在地面上血,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想要擦拭的,是血还是自己的罪恶?
蔡筱筱不知道,只是强行把自己惊魂未定的大脑强行安定下来,机械的将平时每次成功治疗后用来洗手的小水盆端到病床旁的小桌子上,将手套取下,想要好歹将双手清洗。
却在摘下治疗时专用手套时,看见的是自己那双已经进行几个时辰的治疗后早已疲惫不堪的双手之上,没有伤口的情况下,向外凭空渗出鲜血来。
还一直流淌不止。
绝不是她割破了自己的手,不然一定能够感受到疼痛,肉体上的。
而不是莫名的心绞痛……
洗手用的清水盆里,已经溢满了血水,随着少女的抽出时带来的晃动,泼洒出一些,和地面上的血混合在一起。
凶手,会是治疗失败的医师吗?
一定不是的吧,这和狡辩的那种“非我也兵也”不同,蔡筱筱确信自己在治疗期间一定是拼尽了全力。
那自己就不算是他死亡的凶手,这是非常正常的逻辑。
“可是他最后死在了病床上,是我的治疗导致的……”
“是我的治疗导致的……”
“如果我是普通医师,上一副金疮药,然后开几味补血补气的药方,煎上药一碗让他服下,会不会好一些?”
至少还死不掉。
蔡筱筱再也站不住身子,瘫坐在墙角,如是自问道。
治疗总是会有几率死人的,总有几率,只不过这次运气太差,给你碰上了而已,没必要自责蔡筱筱。
没必要,没必要为那样一个天天明明没啥武功还要冲在门派第一线的笨蛋武者的死自责。
他都是自己作的,自己作死。
你已经为他救治了好多次了,这次失败了也不欠他什么。
不欠他什么……
如果按照保守方案,只是全身废掉,她养他下半辈子就是,还活着不是吗?
可是自己选择了有一定风险的,激进的治疗方案,用了自己最自信的家传医术。
“大嫂,咱们上官大哥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大哥伤可不小欸,可是每次都能由蔡神医从鬼门关前拉回来,这次怎么样啊?”
“……”
门外的是他的同门师兄弟们,前些日子开始就一直在她的医馆外面闹腾,说是要给上官材轩凑凑钱财,给他俩半个大排场的婚礼。
上官家上面已经没了亲戚还在世,蔡家那几位在江南也基本和她断了联系,其实宴请的也就他的那些师兄弟们,他们八成就当作自己花钱请自己吃饭而已,倒是积极性很高。
“大嫂?怎么样了大嫂?您别不说话啊。”
“已经……拉不回来了……”
“啊?大嫂您肯不能耍咱们几个啊,开玩笑的是吧?开玩笑的是吧?”
蔡筱筱看向自己的那套医疗工具,锋利的那些可以割开皮肉,精细的那些可以缝合经脉,稳定的那些足以吊住伤患的性命一阵子。
可就是这些东西,今天背叛了自己,让他死在了自己的手下。
一般来说,医馆的治疗室是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的,但是这次少女默许,或者说已经没有精力去阻止那些门派的子弟涌入医馆了。
他们围在上官的身旁,围在那个已经可以说是遗体的那个人身旁,没有人会在意蔡筱筱瘫坐在门旁,呆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依旧沾满鲜血,不能清洗。
幻觉吗?
是幻觉还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呢?
溢满罪恶与无能的一双手……
没有能力还要硬来的笨蛋!为什么要冲那么前啊!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要笑着让她用最激进的疗法,说是这样以后他还能去接取门派的任务,多赚点银子。
供养她这个总是免费给人治病天真少女。
给她买更多的药材储备,免得缺这个少那个,麻烦。
最好还给她的医馆翻修一遍,现在这样太简陋了,要有气派一点点的,才能装得下她这个“神医”。
“什么……什么神医啊,连个人都救不回来。”
“大嫂!大嫂!不能晕过去!快来人把大嫂送到城东去!大哥嘱咐过我们的!”
…………
“‘神医’?我不是什么神医,你见过救不了人的神医吗?”
“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奇特,且最敢拿出各种超乎常识方案的医师。”
“都是些胡思乱想罢了,还是多谢上官少侠做‘实验品’嘛。”
“那让我一直做‘实验品’喽,反正你也需要。”
…………
把一些剩下的医疗用酒兑上水,想象成一杯佳酿喝下肚中,蔡筱筱确认那两个年轻人已然入睡,自己一个人走出医馆。
她要去山上和他说说话,这次不需要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