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风逐渐转冷后，亚伦带着伊莉丝回到巨岩下的宿营地，重新燃起篝火。
两人第一次互道了晚安，在事先搭好的遮掩物的保护下，迅速进入梦乡。
只不过，星空的慰藉是短暂的，当黎明再次降临，两人依然要面对的是严峻的现实问题。
背篓里最后一点根茎，已经在昨晚消耗殆尽了，空腹带来的虚弱与灼烧般的饥饿感紧紧缠绕着两人。
亚伦沉默地收拾着背篓，将空了的果壳碗重新装满溪水。
他的动作比往常更显沉重，不止是因为缺少食物，几天来的跋涉也是原因之一。
伊莉丝靠坐在岩石边，看着他将最后几片用于包裹的叶子仔细叠好收起，紫眸深处透露着明显的担忧。
失去力量后，她比任何时候都更能体会到凡俗肉身的脆弱与需求。
“好了，走吧……”
亚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蹲下身，再次将背脊朝向伊莉丝。
这一次，伊莉丝的手臂环上他脖颈时，似乎比之前更用力了一些。
她能感觉到亚伦起身时，腿部肌肉因为饥饿与疲劳而微微颤抖。
但北行的脚步自然不会就此停歇，只不过，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亚伦的注意力不再仅仅集中于方向和危险，更多时候，他的目光在丛林间徘徊，搜寻着任何可能果腹的东西。
他被迫重新尝试了之前的浆果，即便努力无视着那股酸爽到爆的口感，可依然无法缓解腹中的饥饿。
只不过，幸运女神似乎并没有将他们两人抛弃。
在亚伦坚持不懈的张望下，竟发现了一窝挂在低枝上的鸟蛋！
亚伦欣喜若狂地上前，将鸟蛋掏了出来，也顾不得生熟，小心地敲开一个，将蛋液一股脑倒入口中。
腥滑的液体淌过舌面，滑入喉咙，总算是提供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蛋白质补充。
能吃，味道好像也没想象中的糟糕！
他赶忙将剩下的几个小心地用叶子包好，放进面前的背篓里，准备留给伊莉丝。
此时，银发魔女正伏在亚伦背上，她能清晰地听到亚伦腹中因为饥饿而发出的连环奏响，就算是他那逐渐粗重的喘息声也压不住，那一个鸟蛋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她抿起下唇，手臂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些。
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比寂灭之光带来的痛苦更加令人感到煎熬。
“放我下来吧，休息一下。”
当亚伦的脚步又一次明显踉跄时，伊莉丝忍不住出声劝道。
她的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诧异的紧绷。
亚伦也没有逞强，选了一处树根内凹的地方，小心地将她放下。
他自己也几乎虚脱地靠坐在树干上，额头上满是虚汗，脸色红白相间。
他拿出那几枚鸟蛋，拿给伊莉丝。
看着那几枚沾着些许草屑的蛋，伊莉丝没有去接。
“你吃。”
她的语气很淡，但平静里带着坚持。
“我刚不是吃过了么？”
亚伦随口说道，又将蛋往她面前递了递。
伊莉丝直视着他，像是能看穿他眼底里因为饥饿而泛起的混沌。
“可你的身体更需要能量。”
她咽了咽口水，随后有些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补充道。
“如果你倒下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这也算是在为我考虑，好吗？”
亚伦沉默了一下，点了点，没有再推辞。
他敲开一枚鸟蛋，快速吞下，那滑腻的感觉重新压下了胃部的灼烧。
他将余下的蛋，分出两枚再次递给伊莉丝。
“剩下的一人两个，平分，如何？”
这一次，伊莉丝没有再拒绝。
她接过鸟蛋，学着亚伦的样子敲开，小口地吸吮着。
生蛋液的腥味让她微微蹙眉，但她还是坚持吃了下去。
短暂的休息并不能恢复多少体力，再次上路时，亚伦感觉自己的双腿空虚的好像被抽掉了骨头。
森林也像是变得更加无边无际，每一片树叶的摇曳，每一只昆虫的鸣叫，都在无形中消耗他所剩无几的精力。
就在亚伦几乎要支撑不住，头昏眼花的开始考虑起，是否要冒险尝试某种不确定的植物时，伊莉丝忽然低声叫道。
“停一下。”
亚伦停下脚步，稳了稳身形，喘着气问道。
“怎、怎么了？”
伊莉丝的目光直直投向左侧一片阳光较为充足的坡地，那里生长着一种矮小的灌木，叶片呈椭圆形，边缘光滑，结着一些不起眼的青黄色果子，看上去只有指甲盖大小。
“那种果子！”
伊莉丝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激动与不确定，像是在与那久远的记忆一一进行核对。
“我记得……好像是叫饱腹莓来着，味道很一般，但能快速提供一些能量，正如其名，饱腹感很强。”
太好了！
亚伦精神一振，立刻背着伊莉丝有些晃悠地向着那片坡地走去。
他摘下一颗果子，仔细观察，又看了看伊莉丝。
银发魔女微笑着点了点头。
亚伦一把将果子放入口中，小心翼翼地咀嚼……
那味道确实不怎么样，有些涩，带着一股青草气，但汁水还算充沛，怎么也比那爆酸的浆果要强上一百倍。
咽下去后不久，一股微弱的暖意从胃部升起，虽然没能完全消除饥饿，但那令人心慌的虚弱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上一次他有这样的感觉时，还是生病在医院挂葡萄糖的时候。
“牛逼……”
亚伦忍不住轻声飙出了一句家乡话来，接着开始大量采摘这种饱腹莓。
果子很小，他花了些时间才摘了满满一捧，用大叶子包好，然后才开始第二波采摘。
这是他的个人习惯，做事总是喜欢精细一点。
两人没有立刻吃完，而是小心地收进背篓，作为储备粮。
有了食物的补充，虽然简陋，但亚伦感觉脚步重新变得有力了一些。
伊莉丝也松了口气，偷偷弯起嘴角，靠在他背上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
傍晚，他们在一片茂密的铁杉林边缘找到了过夜的地方。
亚伦照例生火，将部分饱腹莓分给伊莉丝。
两人默默地吃着这聊胜于无的食物。
火光跳跃，温暖着两人的身体。
她忽然开口，声音依然很轻，有点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亚伦听。
“我以前呢……从未在意过食物是什么味道。”
亚伦停下嘴里的活计，看向她。
伊莉丝没有抬头，只是继续望着篝火，眼神有些悠远。
“能量摄取，对于拥有魔源的我们来说，有很多种方式。”
“食物，更多是一种……体验？或者仪式，我们追求的是蕴含魔力的珍馐，是能提升精神感应的灵果。”
她低下头，自嘲地晃了晃脑袋，笑道。
“现在，能填饱肚子，却已经是恩赐了。”
亚伦沉默地听着。
他能感受到伊莉丝话语背后的那份巨大的落差感。
从一个近乎超凡的存在，跌落至需要为最基本生存而挣扎的凡人，这种转变，绝非轻易能够接受。
别看亚伦平时看起来那么沉稳，要是换做他从高位掉下来，免不了要一顿歇斯底里……
“至少……”
亚伦拿起一颗饱腹莓，观察数秒，抛进了嘴里，然后道。
“我们现在找到了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不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安慰，也没有感慨，只是在陈述事实。
伊莉丝抱着膝盖，缓缓转过头来，脸斜靠在了手臂上，看向他。
火光下，这个凡人男子的脸庞被镀上了一层暖色，汗水和尘土掩盖不了他眼中那份纯粹，与想要活下去的坚韧。
这份坚韧，在失去一切的她看来，竟显得有些耀眼……
她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另一颗饱腹莓，学着亚伦的样子，抛入了口中。
然后，细细地、认真地咀嚼起来，目光依然驻足在亚伦的脸上。
涩味……不对，这一次的果子，她好像品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
夜色渐深，亚伦依然负责守夜。
饥饿的阴影暂时退去，但森林的危机从未远离……远处，传来了几声与寻常野兽不太一样的尖锐嗥叫，但很快又消失在了风中。
亚伦握紧了手中的木矛，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铁杉林。
几天下来的重复生活，让他开始慢慢习惯了这样的夜晚。
重新找到食物，也只是暂时缓解了危机。
真正的考验，依然还在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