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在鸟鸣和透过树隙的稀薄光线中到来的。
亚伦在后半夜还是睡着了，抛开白天累积的疲劳不说，要让一个现代人什么都不干的在那傻坐一晚上，还是太过勉强了。
三班倒的牛马还得手上流水线，晚上才能多撑一会儿呢！
只不过，光前半夜的苦熬，就已经令他的眼底浮现出淡淡的青黑了，身体也因为寒冷和长时间的保持固定姿势，而变得有些僵硬。
亚伦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树洞里的伊莉丝。
她还在睡，盖着他的树叶斗篷，呼吸比前几夜都平稳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亚伦蹑手蹑脚地起身，拨开遮蔽入口的藤蔓，打算去附近探查下情况，顺便寻找水源和可能的食物。
幸运的是，他没走多远就听到潺潺水声，循声而去，找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水质比之前石缝里渗出的水要好得多。
亚伦迫不及待地俯身喝了个饱，接着用水洗净了几个果壳碗，重新装满，又用溪水拍了拍脸，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部分疲惫。
回去的路上，他留意着四周，希望能找到些野果或者小动物，但除了几种自己被坑过的酸涩浆果外（伊莉丝也帮忙确认过，的确无毒），一无所获。
狩猎需要工具和时间，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后者……当然前者更得需要花费后者去制作，属于是死循环了。
等亚伦回到树洞时，伊莉丝已经醒了。
她坐起身，树叶斗篷滑落至腰际，银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
看到亚伦进来，她的目光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他手中盛满清水的果壳碗上。
“附近有条小溪。”
亚伦将水递给她，又拿起斗篷重新披上，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清冷气息，而原本的汗味居然不见了。
伊莉丝小口喝着水，姿态依旧带着那种近乎本能的优雅，让人忍不住想要偷瞄几眼。
喝完水，她看向亚伦，轻声说了句。
“谢谢。”
这次，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片刻，似乎不仅仅是为了水。
亚伦只是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背篓。
“我们得继续走了，水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食物只够今天的了。”
……
再次上路，依旧是亚伦背负着伊莉丝。
经过一夜的休息，伊莉丝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不再像昨天那样疲惫无力，但她依然无法独立行走。
伏在亚伦背上，她偶尔会指引方向，确保他们大致朝着北方前进。
溪流的声音时远时近，他们并没有完全沿着溪流走，因为伊莉丝说水流会暴露行踪，也容易遇到饮水的野兽。
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以此作为参考，在茂密的林间穿行。
中午休息时，亚伦尝试着用已经削尖的木矛在溪流浅水处刺鱼，但忙活了半天，除了溅起无数水花，一无所获……
这可不能怪他的技巧太差，主要是鱼太灵活了！
去指望一个没有外挂的穿越者，能立马学会所有的野外求生技能，那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最终，他们还是只能靠着所剩无几的根茎果腹。
说真的，就连亚伦这样平时不怎么挑剔的人，都觉得有些吃厌了……
伊莉丝看着他有些沮丧地坐在溪边石头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她舔了舔唇，忽然开口道。
“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亚伦一下愣住，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问，但随后心中一惊！
我的世界？！
莫非她看出来？
不会吧……
他随手擦了把汗，望着清澈的溪水，寻思了片刻，最后说道。
“那里没有魔法，也没有这么多参天的古树……人们都住在用钢铁和水泥建造的高楼里，用电来作为能量照明和驱动机器，还有就是……几乎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有一种叫做手机的工具，可以让相隔千里的人瞬间听到彼此的声音，看到对方的样子……还能用来叫餐……”
亚伦描述得很简单，尽量用了她能理解的词汇。
他并不怕在这位魔女的面前，暴露自己可能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反正，也不会因此出现比当下更糟的情况了。
而伊莉丝也没有就此直接补上一句，“其实你是其他世界的人吧？”
她只是安静地听着，紫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还有一些困惑。
两人依然默契的避开了“某人的来历”这个敏感的核心，转而继续着话题的深入。
“没有魔法……那如何治愈疾病？如何跨越群山与大海？”
“靠科学的力量呗！嗯……你可以理解为，另一种探寻世界规律的知识体系？我们有药物，有飞机……额，你可以当那是一种能在天上飞的巨大铁鸟。”
亚伦比划着，觉得自己的解释好像有些敷衍。
“铁鸟啊……”
伊莉丝喃喃重复着，眼神有些飘忽，应该是在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
“那它一定非常吵闹吧？”
听到这一句，亚伦不禁哑然失笑，回答道。
“确实，比这里的鸟吵闹太多了。”
他顿了顿，看向她。
“你呢？魔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会一直……在被追捕吗？”
伊莉丝的目光黯淡下来，她抱着膝盖，看着溪水潺潺流过光滑的鹅卵石。
“也不全是，至少在净魔令之前……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专注于研究星辰的轨迹，聆听元素的低语，还会结伴一起去探寻古老契约的奥秘，时间对我们来说，流逝得很慢……”
伊莉丝的声音渐渐低沉。
“我呢，曾在北境冰川观测极光数十年，也曾在南方沙漠的绿洲里，陪伴一座人类城市从兴起到衰亡……”
她的语气平淡，如同在翻阅一本读过许多次的旧书，诉说着那些年的所见所闻。
在亚伦听来，这是何等漫长的经历，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与现代社会截然不同的，与自己极限近、又无限远的世界。
他也意识到，身边的这位魔女，其长久生命所承载的记忆之厚重，绝非他所能想象。
“那后来呢？”
他轻声问。
“后来……平衡被打破了。”
伊莉丝没有细说，只是简单地概括，眼神中升起强烈的不忿与痛楚。
“有些人不再满足于现状，有些人则恐惧未知的力量，还有的人更是想要将手触碰更高的境界，于是，猜忌和贪婪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最后，便是大清洗。”
眼见气氛重新变得有些沉重，亚伦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知道，伤口需要时间才能愈合。
……
休息过后，两人继续赶路。
下午，他们来到了一片地势较高，树木相对稀疏的区域。
当夜幕降临时，才终于找到了一处裸露的平坦巨岩下方的大块空隙，作为宿营地。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远远看到北方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那是他们接下去的目标。
夜晚，没有了树冠的遮挡，星空显得格外璀璨。
漫天繁星，就像铺洒在天鹅绒上的碎钻，朦胧的光幕横贯天际，神秘而壮丽。
时间尚早，伊莉丝提出了想要观察星空的想法。
因为背着不方便，亚伦是用抱的方式，将她送到了巨岩上面。
篝火生起，两人一边将最后一点根茎分食，一边望着无垠的星空。
夜风微起，吹拂着伊莉丝的银发，也带来了远方森林的气息。
“看那里。”
伊莉丝忽然抬起手指向夜空的一角，那里有几颗格外明亮的星辰组成了一个独特的图案。
“那是【奥蕾西亚的指引】，在古老的星象里，它指引着北方，也象征着漫长的旅程和未知的归宿。”
她的声音在星空下显得空灵而宁静，仿佛能与这天幕后的广袤宇宙产生某种共鸣。
这是亚伦第一次听她用这种带着些许怀念和温和的语气说话。
“你的世界，也有这样的星辰吗？”
伊莉丝转过头，嘴角微翘，紫眸在星辉下闪烁着近似的光芒。
她的笑，很好看……
亚伦撇过头，仰望起这片陌生的星空，摇了摇头。
“星座似乎不一样……但我家乡的夜晚，也能看到很多星星，只是没有这么清晰。”
他偷瞄了一眼一旁的银发魔女，补充道。
“也很美。”
伊莉丝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星空下，篝火在一旁噼啪作响。
此刻，奔波的劳累与生存的压力，识趣的悄然退下。
放松平和的氛围，开始笼罩两人。
亚伦静静地看向伊莉丝，星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那双望着星空的眼睛里，似乎又少了几分先前的疏离和警惕，多了一丝迷茫与向往。
那股已经有些熟悉的清冷幽香，适时的飘过亚伦的鼻下，让他心底产生了一阵说不上来的情绪。
他无法形容具体的感觉，只觉得先前的辛苦，好像变得还挺值当的。
此刻，当下的这份静谧，与身边这位银发魔女的那一抹微笑……让亚伦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想要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哪怕，只是为了看到下一片不同的夜空。
重新望向无边昏暗的远方。
亚伦明白，前路虽然艰难……但在星辰的照耀下，山峦大地，越发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