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依然要盛开。”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水潭中，无论出生如何，无论经历如何，无论人生如何，无论天命如何。
它，
依然要盛开。
人生在世，不过万万天。
修仙问道，不过千百年。
经历、天命、气运、出生这些不过是你通往死亡的一部分，但你明知要死。
明知这么做会导致什么。
难道就要甘于如此吗？
不，不是这样的。
人生如花，该当盛开。
向死而生，不悔当年。
子雅身世多舛，见证了家庭的分崩离析，见证了家人的生生死死，见证了从富有到平凡，再到死亡的临门一脚。
此刻的她，从郉家满是鲜血的泥污中爬起来。
如淤泥中复苏，像一朵灼热的青莲。
她也该盛开了。
不因停留在过往，去牵挂死去的那些事物。
冰山般的外表是她的伪装色，但内心的灼热才是她重生的契机。
也是顾长歌看到的未来一角。
子雅只是将那白花小心翼翼的放在手掌心，双手捧起，眼眶早已红润，一颗颗眼泪如甘露般砸在花瓣上。
再抬起头来，已经是热泪盈眶。
“天师……此间我只剩你，还请你勿要辜负我的信任。”
他救了她，她本该偿还这些恩情，但信任二字如何能随意说出口，又如何能轻易做到，可顾长歌为第一次见她，赠送了一朵花，几句花语。
让她，与他，相依为命。
顾长歌眼中泛着温和的笑容，用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我从不会背叛自己，也不会背叛自己的诺言。”
“至少看到你，就觉得这世界还有盼头。”
他可以观察所有人的未来，但眼前这个少女的未来，他只是看过一次，便再也不愿意看，未来的种种可能性，每一个可能性里，都包含着她对美好的向往。
生在黑暗里，也有向往光明的权力。
子雅终于是将自己的泪水止住，她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李先生让我过来找您，我回家之后耽误一些时间。”
“天师现在要进城去吗？”
顾长歌拉着她的手，说道：“以后不用叫我天师，可以叫我老师，亦或者先生。”
“老师，那我们现在要进城去吗？”
子雅再度问了一句，她很是乖巧的拉着顾长歌的大手，他不动，她也不动。
“嗯，去城主府。”
两人便牵着彼此的手，没有半分的隔阂之意。
会不会太奇怪了？
当然不会。
当你流落到只能乞讨为生的时候，有一个长相漂亮的仙女让你与她今后长相厮守，然后牵着你的手，你会不情愿吗？
更何况，是对方救了你。
天涯何处觅知音。
有些人就是这样，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
仅仅只是见到第一面，便心生好感，只觉得可以把自己所有都托付给对方。
而顾长歌就是这样一位天生亲和力极强的人。
他也可以为自己的改命，让自己更容易被人接纳亲和。
可他没有这么做。
世界无穷因果，无穷缘起缘灭。
……
……
未央城内。
云游子嘴角溢血，一双漆黑的瞳孔带着疯狂之色，他头发散乱，再也不复之前的盛气凌人。
仰头看着这低压的云层，怒吼道：“李长庚！！！”
“在下与你拼了！！”
他自从与顾长歌对话以来，就感受到这小院子的气氛变更越加诡异，但云游子常年与鬼魂相伴，这等诡异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反而是手段频出，妙法无穷。
但所有的手段都失去了应有的效果，他想把死在此地的孤魂抽离出来，但却发现无论怎么抽离，周围灰色的雾气都不见人影走出。
只有一张张人皮从各个方向冲进来，要将他生吞活剥。
用手中的铃铛将其灭杀了数百张人皮，但却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周遭的雾气也更浓郁了一些。
他知道，这是遇到大恐怖了。
第一次胆寒，是在一个木头娃娃，冷不丁的出现在脚边，那双雪一样的眼睛盯着他，仔细看过去，发现对方并无眼球，而是血窟窿！
云游子被吓得连连后退，但一晃神，眼前的木偶就消失不见。
他才头发散乱中，仰天悲呼。
此地他出不去了，感觉自己被一片灰雾包裹，无法散去。
像是一个迷失在大雾里的孩童，方向感全无。
掐指一算。
“空亡！空亡！空亡！”
“亡也！亡我！”
“李长庚！！！”
云游子疯癫般的大喊起来，他那黑色的眼球猝然爆开，带着白色的浆液落在地面。
捂着自己的眼睛，痛苦的惨叫着，“哈哈哈，我云游子一生游历天下，天天与枯骨尸体为伴，与各种孤魂野鬼相依为命，奈何！奈何！”
“你们却要在此刻杀了我！”
“你们怎敢！”
“我若是死了，这万鬼幡数十万鬼魂皆作虚无，亦或者为祸苍生，李长庚！你一定知道这一点！还不放我出去！”
云游子在灰色的武器中左右横冲，却被一张张人皮不断逼退。
那灰色的雾气更浓郁了一些。
他再度摇动万鬼幡，一只恶鬼扑出来，将一张人皮撕咬成碎片。
但紧着，又是一张人皮吧恶鬼包裹，恶鬼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别人听不到，可云游子能听到。
那是极其痛苦的声音，像是气流冲击在一团烂肉上，发出的野蛮咆哮。
他怕了。
不断后退，各种神通浮现。
再度仰头看向云层，在云层的深处，隐约看到了不可名状之物，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随着他挪动的脚步，身影的形状都在发生改变。
“三条腿……不，更多，有三十多条！”
“哈哈哈……妖法，邪祟！邪法！！”
“在下不甘啊，此乃妖邪！！”
就在他仰头悲呼之时，一张人皮裹在他的身上，云游子瞳孔剧烈收缩，但他那漆黑的眸子被血红色占据。
手中的铃铛也咔嚓一声，化作齑粉。
身上的奇怪道袍，那柄万鬼幡，此刻再也拿不住，掉落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还想要大声喊什么，却只能感受到浑身上下被抽离的力量，像是有无数根管子插-进他身体里，不断吸取着血液。
仅仅只过了两秒，原本还算有肉的老道就状若枯骨。
但他看到更多的人皮飞向自己。
那仅剩下的眼睛瞪大，看着无数人皮将自己包裹，直至彻底看不见。
人皮已经把他活埋。
云游子到死，都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的奇异身形，脑海里出现一个久远的词汇，“鬼神……”
“呵呵呵……鬼神。”
“李长庚，你有驱动鬼神的本事，却做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被因果反噬，被鬼神玩死，哈哈哈……”
“在下黄泉路不孤单了，我会等着你。”
到此，云游子骨髓里的灵根轰然炸开，所有人皮全都被炸成飞灰。
原地只剩下一具骷髅架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