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骗子。在人生愈是重要的时刻，骗术就愈是浅薄，期望用这虚伪的‘心意’，去换取对方的‘真诚’。”
我绝对不想认可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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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街上细雨飘飘，我抚着胸口，被人群推搡着跟上前方打着花伞的母女。
“考得不错，给你买玩具呀~”
“什么玩具都可以！？好啊好啊！”
她们交流着。
看着从伞骨滴下的雨水，我愈发觉得烦躁不安。
正如我的心情一般，雨势突然加大，很快两旁各式各样的商铺里就涌满了人，他们不忙护着身边的老人孩子，抬头将手臂挺得笔直，戳出一根食指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嚷嚷着“妈的！这时候下雨。”，“逼得咱躲雨。”，“难得的星期天啊！”这类埋怨的话。
明明知道天不会给予回应，只会多增添云彩遮掩起脸蛋，无情地将雨水往他们的头上，身上，裤腿上泼洒，宣泄，落得到处都是！
我喜欢他们的怒吼，大家都爱对这种不可控因素尽可能地倾泻自己的真情，我认为这是美丽的。我不自觉地捋去发尖积攒的雨珠，整理好软塌塌的衣领，在空荡的街上加快脚步。心中的埋怨仿佛也被雨水冲刷干净，只剩下满腔恐慌与几丝期待。
“也好，心诚则灵嘛...”
我自言自语着，一看两旁嘈杂的人群与前方的康庄大道，心情便又平复下来。
必须消除杂念！
尽管内心做不到，但至少表面上要维持住该有的诚意。必须这样，才能完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要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用最真诚的态度和语气，说出重要的话语。
我花了很大工夫，穿从没穿过的父亲留下的名贵西装，喷上花一个月工资买的大牌香水。甚至不惜违背观念带上了她亲手给我缝的小熊挂件，这是迷信的，但偶尔相信一次也不赖。毕业后我曾为自己的这种改变而惊讶，不过，也许很快就不再会了...
作为人的个体本身的，性格，观念，习惯。我犹豫了很久是否要将其丢弃，换成更适合群体的类型，于是今天，这次行动的结果将产生最终的答案。所以，把今天说成是我人生中的关键节点也不为过。
我与她约定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当我顺从内心的想法在雨中狂奔到那里时，她已经在店门口窄窄的屋檐下侧身往雨里探来，紧接着又撑伞小跑出来将我圈进伞下，茉莉花般清新的香气涌来，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有些古旧。
也许她是昨天洗的澡？简单套了身连衣裙就来跟我见面了？既然这么随意，肯定是抱着轻松的心情来这里的。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已经想好对策了吧，和我完全不一样。因为这样才过分...
“连伞都不撑，你认真的？这种天气一看就要下雨，阴沉沉的。”
她用肘碰了碰我湿掉的袖管，偷偷朝这里瞄来，瞳中世界如海一般流动着，找不到边际，至少在我的探测范围内，海里看不见一艘船只或是大鱼。
“忘记了...”
我不清楚现在是不是时候，但既然很重要，那就鼓起勇气提醒她一下...
“因为，因为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这件事情上了，很多小事就不去在意了！我觉得这次见面是很重要，所以非常非常重视！”
“哈哈~是吗？放心，我能感觉到。酉轩你一直都把心思写在脸上，这事我本来还不想提，你自己就先说了。但是我很紧张...先进去喝点东西再说吧？”
“啊，好。”
好痛苦...每做一个动作，都会消磨我的意志。推开玻璃门，往柜台走去，抬头看价目表。我听她好奇地询问服务生每种饮品的特点，又提出自己的喜好。
我曾一直以为她不排斥我的坦诚，一直温和地接受我的话语，再慢慢给予我回应。
可这次我能看出她是在拖延，拖延到这份心意渐渐开始被不耐烦所改变，她也就能更轻松地进行回应。什么“也要考虑你的口味。”“被雨淋了要先把衣服擦干。”这些关心我的话，都无法隐瞒她背后的目的。
丑恶，丑恶，丑恶！哪怕是看过无数年，从小女孩的稚嫩到少女的可爱到成年女性的温柔，这些我始终无法否定，但，和现在的她一见面还是会觉得很丑恶啊。
“...刚毕业，工作本来就会吃苦，工资低也很正常。我不会在意啦！最近做销售还算赚钱，我可以暂时养着酉轩你。男人嘛，未来肯定会成长到不得了的地步。我多跟客户周旋周旋，我发现我可能比较擅长这些！只要讨好那...”
所以在她从未停止的温柔话语中，小口抿着咖啡的我总算是忍不住心中那份愈加膨胀的不适感。
“够了啊。不，我知道你是没有错的。虽然这样是骗人的，骗人也是没有错的。不过，至少在对我的时候能更诚实一点吗？”
“诶？但是我...没什么的。啊，看看我，连你有想说的话这事都忘记了，快要生职业病了哈哈哈。没事的，酉轩，现在想说就说吧。”
她总算是将嘴前盛满咖啡的勺子放回杯子，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然后双手抱在一起蜷缩在下巴下，勉强支撑着垂下的脑袋，双眼游移在我手臂前的整张桌面上。
“纤纤，不，俞纤羽，我们分手吧。我想要时间，我必须要一个人去适应这个社会，以我自己的节奏。我没办法像你这样轻松！我没办法那样子生活！！现在我已经快要不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拜托。就算是假意的也好，分手吧。”
或许是受她的动作影响，我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带任何隐瞒，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尽管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已经持续十几年，绝对算是一对互相了解的青梅竹马兼恋人。她肯定会理解的，必然会答应的。因为她一直是这样，擅长迎合任何人...
思绪被一阵阵的哭声打断，还傻傻看向周围确认声音来源的我，最后一刻才发现面前的恋人哭得稀里哗啦，眼泪似雨水般滴在桌上，餐盘上，咖啡杯里，荡漾起片片涟漪。
然后...她突然起身，嘟囔一句“对不起”后就朝着店门狂奔而去。
窗外也下着雨，大到连对面酒吧霓虹招牌的灯光都非常模糊。自然，在这么有限的视线范围里，我已经找不到俞纤羽的身影，也惊讶于慌张到没力气第一时间冲出店。
骗人的吧...
任何人都在骗人，任何人都无法猜透对方的真心。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多少人都试图去寻找着极致的相互理解，但从没有谁成功过。
哪怕这样，人们也在相互欺骗。
就像是从同事，亲友，甚至父母嘴里说的，“就算又穷又丑也能找到苗条漂亮的老婆，我以前就见到过。”这种话一样。
她们绝不会告诉你具体有几个案例，百分比是多少，顶多说句“我见过”。
又或者是想询问异性朋友对自己的看法，认真来说很少会出现“你毫无魅力”或“一无是处”之类的评价。哪怕此时我真的一无所有。
在一时的温暖后，真正经历学校进入社会的我们，才都知道这些不过是一句安慰，无根据的谎言而已，却从没人会责怪说出这句谎言的人。
为什么？一时的温暖能值得人们被欺骗许久？从小到大我都想不明白。
但以此我们就能收获人情，哪怕是虚假的，一时的，也足以支撑一小段时期的相处。反正被发现说谎也不会受责怪，何乐不为？
身边的大家都在说谎，不过我是大家之中的不完美者，会把部分真心也混入其中罢了。
如果这样的自己真的会让身边的人伤心...我是不是，该丢弃它呢？
“答案果然还是应该保留吧。但是纤纤刚才那样子不就是因为我...不对，都决定好要一个人去适应！！我到底是谁啊...我这个人，到底...”
泪水浸满眼眶。
...就算排除与外界任何人的接触，我们也在对内心说着谎。
因为，如果每个人都将真话，将事实暴露，那世间定会变为污秽与混乱与血腥的地狱。
内心即污秽，接下来我会将其抛弃，即便会得来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死亡”。
强忍住马上打电话给俞纤羽道歉的想法，我耷拉着肩膀走出咖啡店，就这样走进雨里，脸上带着僵硬的苦笑。头发，衣衫，裤子，鞋袜，全部湿透的一切将冰冷推入脑中，仿佛这样就能让我冷静下来一样。
稍微清醒些后，才发现我无处可去...此时我想起一个要好的同事说过的话：
“你说为什么很少能见到愿意显露真心的人了呢？可能大多都被排斥到只剩单独一人，或者，真心本身并不存在吧，你我之间也是。”
然后沿着街道一路往自己的公寓走去，我只能去那里，一个人。
真是什么都做不好，身边的每个人都在离我而去...
如此大雨，周围空无一人。不知是不是被雨淋太多，我发现这条石子小路旁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跟随着我的步调移动。转眼一看，那是只漆黑色的生物，毛发光滑油亮，我站定后，它竟也停止前进端坐在地，这才看出它像是只猫。
觉得自己正处于混乱的原因是，我看到它的双瞳是红色的，在大雨中像车辆的前灯般发出红光照在前方的草地上，不可能有猫可以这样。它绝不是猫...但究竟是什么...人类还未发现的一种生物吗？
或者，它根本不是生物...
我惊得开始逃跑，总感觉那双恐怖的眼眸正笔直地往我这里看来，能够穿透我的身体我的一切，将我拖入最不愿面对的充满谎言的现实中。直到冲进公寓，这种恐惧才算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