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芽消失了,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过程,伊琳也没注意看过程。
那双眼睛急迫而又紧张,水雾退散后是无尽恐慌,伊琳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
她仿佛看到对方的心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发现她说了让对方伤心的话……
负罪感感像洪水一般冲散了一时的任性。
那个人慌张得说不出话来,她磕磕绊绊的辩解,像一个跪缩在地上,捡拾着什么遮蔽之物的赤身受刑者。
拙劣而又可悲,全都拜她所赐。
名为悔恨的情绪像刀子般划过心头,伊琳逃避似的埋下了脸。
白芽受伤的样子越狼狈,她心里就越是难受和后怕。
她感到自责,羞愧,却没有勇气去面对。
当她听见钟声,抬眼去看时,眼前就已经是宫殿里的豪华广场和高耸城墙了。
连脚步声都没留下,那个人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突然就看不见也摸不着了,没有人能证明她记忆中的白芽来过这里。
富丽堂皇的宫殿、整齐矗立的城墙、刺入夜色的尖顶、全副武装的护卫、碌碌奔忙的佣人、行色匆匆的马车……
她呢?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如梦似幻。她在哪里?少女鼻头一阵发酸,似乎是在抗拒眼前的现实。
“白芽!”
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得哽咽,心脏紧紧的缩紧,断裂,她感到后背发凉。
不详的预感,又是那种感觉,那种被彻底放下的感觉。
永别!
一个词汇在脑海中浮现,她的心头狠狠得被揪紧。
惶恐泛滥成灾,银发少女手脚慌乱地在附近盲目奔跑了起来。
夜风越过城堡的高墙,吹乱了斗篷和长发。伊琳一边没命的跑,一边漫无目的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特征鲜明的醒目身影。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事物,陌生到令她感到害怕,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芽!!”
夜风吹乱了发丝,原本悦耳的嗓音在失声后毫无形象可言。
“白芽!你在哪?”
少女嘶压着声音发泄胸口的痛楚,无数道目光给予她善意的回应。却没有一道是自己想要的。
怎么可能?她明明穿得这么显眼,永远与周围格格不入,怎么会突然就找不到了……
此刻她置身于繁华的宫廷,身后是她梦寐以求的盛大舞会。
优美的音符像泉水一般往前流淌,青年男女们的欢声笑语被夜风带到远方。
灯光和月色交相映衬,可她心目中的舞伴却就这么消散在空荡的钟声里了。
“白芽……你还在吗?”轻声的抽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华美绝伦是真实,可惜一切都已黯然失色,仿佛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来过。
她一步步的追寻和靠近,自以为她的眼睛看到了那个人,她的手抓住了她,虚幻的人,一闪而逝。
她早就领教过,那个人想要消失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
“姐姐!!我好怕……”
少女曲起双腿,放开哭腔抱住了自己。
做出可怜的样子也没用,那个很容易就心软的人已经不在附近了。
她感受到一种美梦破碎的难过,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特例,白芽对每个人都一样。
表面上温和善良,却总让人感到莫名的疏远。
她退缩,她排斥,她对任何人都不做挽留。
伊琳曾以为自己会是她想留住的人,可事实上只要遇到特殊情况,那个胆小鬼还是会放走她。
她想邀请她共舞,但她生来就不属于舞会。
她因此感到气愤,甚至执拗的和她较真。
现在白芽被气走了,她该多伤心啊,三番五次救下的人,居然反过来奚落她。
她的温柔和耐心,她的体贴和关照,她的救命之恩……
她的所有馈赠顷刻皆化为负担,久久压抑在少女心头。
“姐姐!!”蜷缩起来的伊琳放声大哭,似乎是想借此来缓解内心的抽痛。
唯独自己没有权利对白芽发脾气,无论对方的内心有多么不堪,她都没有权利去嘲笑和质疑。
少女攥紧黑色斗篷的边缘,狼狈得活像一个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的人。
悔意的苦水挤占胸腔,胀得她无法呼吸。
心脏像缺了一角,失去吗?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她只是醒回了现实,而她的原点就在那个地下黑市的铁笼之中。
一张泪花了的脸,怪她自己太任性。少女无助的抱紧双肩,泪点打在斗篷上,不着痕迹的滑落进夜色。
“白芽…对不起!”
没能给她理解和尊重,她不应该。
“对不起……你回来吧……”
哭声哀求也没有用,她已经不配让白芽心软了。
“回来好不好………”
“白芽姐姐……”
伊琳心里清楚,白芽一定不会因她的哭喊而出现,但她依然徒劳的做着无用功。
或许这就是她从小并不感冒,却被修女阿妈捧为至理的,祈祷?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但终究会明白这一点的,因为心灵它,总是需要慰籍……”
不知等了多久,钟声也没再敲响。
……
今夜似乎注定是一个谁都不会愉快的夜晚,某些失魂落魄的人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会场的。
回到住宿处,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寄希望于漫长的时间,等待下次和所念之人碰面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