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的马车队在第二天清晨就已经在外等候,商队的伙计们在领头的指挥下将那些沉重的零件搬了上去。
迈尔斯·科德两眼凝视某处,他一夜未眠,想到这趟不切实际的旅程终点,会是一个他不愿接受的答案,他的内心就备受煎熬。
他点燃了那根被放在口袋未抽完的香烟,而浓厚的烟雾却无法将这份痛苦带走分毫。
“杰米……奥米兰……”他望向记忆中孩子与妻子的面孔,忍不住呼唤他们的名字。
在这时,他看到了气氛有些微妙的爱丽丝、瑞奇、格蕾三人。
不同于昨日的热情、积极,爱丽丝如今有些冷淡,她一言不发地独自走在前端。
来自秩序局、身居高位的格蕾小姐容光焕发,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甚至有些过头了。
而当这位新入职的瑞奇小姐,她的步伐轻飘飘的,疲劳一词大写在她的脸颊上,呼吸也有些虚弱,似乎一直在躲避与前面两人对视。
迈尔斯向她们问好。
爱丽丝用比以往更加冷静的语气说道:“我从这里的商店买了一些食物、用品,毕竟可能会在荒郊野岭里露宿,大概可以维持我们一周的基本生活。”
迈尔斯沉了片刻,他不安地说:“期望这一周能找到……答案。”
商队的领头一路跑来,对格蕾说:“格蕾女士,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格蕾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就上路吧!”
一条长长的马车队伍向远郊进发。迈尔斯坐在车厢,他感觉心里的不安在加剧,周围的事物既令他熟悉,又让他感到陌生。
同一车厢内,爱丽丝拿出了手提箱中的打字机,在“啪嗒”声中舞动手指,书写今天的报告。瑞奇端正的坐着,时而犯困瞌睡,时而在颠簸中被惊醒。
马车行进的速度比想象中慢上许多,这里的地面坑洼不平,经常有巨大的石头挡在路面,很快,还进入了一片森林。
在风呼啸的呐喊中,雾霾无征兆的笼罩了天空,气温在瞬息之间瞬间降低,这时车队已经行进了一整天了,夕阳微弱的光亮始终无法透过遮天蔽日的阴霾洒落人间。
迈尔斯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车队已经决定找地扎营了,领头男人的嗓门很大,吆喝几个年轻人去四周找一片空地。
他缓缓走下了车,哭嚎一般的风声在耳边回荡,天空中最后一抹亮光在消逝的边缘。
在那一片森林的尽头,在那一棵十年前就被砍伐的百年老树的木桩,在那被年轻时的他用刀雕刻上太阳的巨石上,他找到了艾兰德镇的影子。
他忽然向森林深处跑去,翻过落叶堆砌的山丘,热泪留下脸颊,他看到了家乡……找到了废墟中的年轻时的自己,他对着身后的车队喊道:
“艾兰德镇到了!”
步入这座废弃的城镇,凄凉的风走街串巷发出“呜咽”,火把在风的捶打下摇曳,房屋都已经破败,可见十年来都未有人居住,地上散落的要么是碎石,要么是动物的尸骨。
见到曾经的家乡变成这副模样,迈尔斯心如刀绞,他的步伐沉重,呼吸声也如哭泣般痛苦,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忧郁、悲痛。
他默默的承受记忆中的美好与残酷的现实形成的对比,在纷乱的废墟中追寻过去的痕迹。
终于,他站在了一栋房屋前。
十年前,迈尔斯就与妻子在这里生活,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曾经最令他感到甜蜜的地方,却成为了他久久不敢踏入的地方。
如果……真的在里面见到了她们的尸骨……我就带她们离开这里,最后一家人葬在一起……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吱呀——”迈尔斯推开了那扇因生锈而变得僵涩的房门,一股发霉、腐烂的气味随突如其来的风刺激着鼻腔,他的火把在黑暗中是那么卑微。
十年了,这个父亲终于回到了他的家。
他迈步向前,皮鞋踩到了柔软的事物,仔细一看发现是老鼠的尸体,举起火把后,地上到处都是这种腐烂的老鼠尸体。
进入客厅,沙发被蚂蚁啃食到只剩下木头,那张桌上堆砌着尘埃,他颤抖地来到了木柜前,拿起被灰尘浸染的相框,他使劲地擦、用力地蹭,火光的映照下是三张幸福的笑脸。
是他的四岁的孩子和美丽动人的妻子,以及将他们抱在怀中的他。
那时候迈尔斯一家十分贫穷,家里空荡荡的,为了生存不得不在这偏僻的乡里伐木,他们不需要衣柜,因为衣服来来回回就这么破烂的几件,每天的餐桌上也都是一样的饭菜,孩子因营养不了而变得消瘦,也使夫妻两人格外心疼。
迈尔斯不愿让妻女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独自一人前往莱恩市,从一个底层的劳动者,用尽了人生所有的精力才摆脱了劳苦,在烟草的生意中分到了自己的一杯羹,如今回首,他却孤独、残忍地发现——他仍不是一个富人。
他有一种感觉,十年前的迈尔斯才是富有的,但那时满腔热血,只想着挣大钱的迈尔斯却没有发现这点。
“我,对不起你们……”他悲痛地亲吻相框,一份信件从背后的夹层掉了出来。
迈尔斯拾起这份陈旧的信封,上面的收信人明确写着:迈尔斯·科德。
他急匆匆地拆开信封,将火把插在一边,但生怕引燃了这里的木屑,就快步走出了房屋。
背对着从远处赶来的瑞奇、爱丽丝,他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阅读起来了。
这是一篇潦草的字迹,每一个单词都如音符一般跃动在格线,有些可爱的语病似乎有生命力,它们在这里等待了很久,纸张已经有了受潮的迹象。
迈尔斯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凝重,他的双手颤抖,在月光的注视下他的脸颊苍老了二十岁,似乎反复读了五遍,他才缓缓放下信封。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鸣叫,他脑中回忆起孩子出生时的啼哭,他站在台阶上,迈出虚浮的一步,世界都在颠倒之中向他倾洒而来,手中的信封散落满地。
他双眼一闭,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