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市下起了一场大雨,天空比阴霾弥漫的以往更为阴沉,满是车轮印的泥泞道路公平的让每一个过路莱恩人,不论身份背景,不论蛮夫绅士,裤脚上都沾满了这些叫人烦躁的污垢,或是整洁或是破烂的衣服上都变得湿淋淋的, 雨伞也拦不住。
神秘之眼报社,哈伦卡娜·霍金顿亲自审批这周的初稿,她银灰的长发因过度用脑而落到了桌上,在光线的照射下如同漂亮的蛛丝,这时办公室的门禁闭着,她那扭曲、痛苦的脸颊无需为形象考虑,独自在这安静的环境中绽放。
“改进……改进……这也太叫人为难了,简直就是将一堆乱七八糟的厨余垃圾变成能够端上高档餐厅的硬菜……我又不会魔法。”
哈伦卡娜悲痛地抱怨着,用钢笔在写满了修改方案的初稿上敲打,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因为快到截稿日,而名誉写手爱丽丝又去出差了,得力助手雷杰生病请假,她的左膀右臂都被束缚住了,如今,只能亲自上阵——这也是为了报社的口碑不受影响。
耳边工作区域的滚筒印刷机“嗡嗡”运作个不停,还伴随打字机噼里啪啦的声响,窗外的雨又刷啦啦的拍打玻璃,在这种隔音条件极差的情况下,她实在难以静的下心来。
将两枚从路边的手工摊买来的耳塞,堵进了耳朵,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哈伦卡娜沉下心来继续工作,颈椎与腰部的酸痛在这一刻也被忘记。
她全力赶稿,而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敞开了,来者并未表达出对房主的尊重,没有敲门,没有通知,没有协商,就这么带着一批人将整栋报社楼给侵占。
“你们是什么人?”哈伦卡娜摘下耳塞,被当下的情况震得发晕,但过人的应变能力使她瞬间从这种“意外状况”的迟钝中恢复精明,她严肃而又认真的望着为首的男人。
这是一个中年人,身材高大威猛,有头凌乱的红发,瞎了的左眼有道疤痕,只有右眼完好无损,他的脸颊十分粗糙,鼻梁因骨折塌陷,下巴长满了胡茬,像是从海上归来的海盗。
“法伦·科尔斯顿,秩序局的。”他的嗓子似是受到过千刀万剐,十分的沙哑、低沉,说罢便将一张陈旧而又肮脏的秩序官证件扔在了地上。
哈伦卡娜心中一颤,她听说过这个名字,根据线人的情报,这正是莱恩市秩序局名列第一位的超凡者,全奥雷米亚王国中都能位列前五的存在!
再看他所带领的这些人,最弱的都有B级。
她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故作镇定地问道:“请问科尔斯顿先生,秩序局为何兴师动众的光顾我的报社?请给我一个明确、合理的解释。”
科尔斯顿叼起一根烟斗,掏出打火机,拇指“咔嚓”一声擦亮火花,紧接着引燃了烟草,他不慌不忙地将肺腔里的烟雾从塌陷的鼻梁下喷涌而出,他平淡地说:“因你非法成立超凡者集团的罪名。”
心中翻腾起大浪的哈伦卡娜喉咙蠕动,她仍然紧抓一点不方:“这是污蔑,请你拿出证据。”
科尔斯特拿出一张黑白相片,轻轻放在哈伦卡娜的办公桌上,他的右眼凝视着她逐渐失态的脸庞。
“莱恩市东部的郊区,有一座你名下的工厂,常年废弃,你当时是以周围的土地适合耕种为理由买下的,有人举报你们在研究危险的易爆品,经过警方的调查,发现这里是一个超凡训练场,才找到了秩序局。”科尔斯顿的每一个单词都直击哈伦卡娜的心灵,令她浑身冰冷。
科尔斯顿缓缓坐在她面前的座椅上,熄灭了烟斗,静静地望着,说道:“你对此,有何解释?”
眼下,哈伦卡娜再也撇不开关系,说再多,编再多,也不可能洗清嫌疑自证清白了,那片荒地长久无人,平日就连过路的马车都见不到,又怎么会有人举报呢?
举报者恐怕另有其人。
她转变了应对策略,从这一刻起沉默不语。
“很好,霍金顿小姐,你的沉默我就当作没有异议了,跟我们走一趟吧。”科尔斯顿缓缓起身,将一枚特质的手铐卡在了哈伦卡娜纤细的双手。
两人一步步走下报社的台阶,外边的雨势仍然不见消减,反而有在傍晚增长为暴雨的趋势,满是泥泞的地面上有一辆马车等待,踏出报社的大门,哈伦卡娜仰起头望向阴沉的天空,激烈的雨滴落在她的肩头,将整洁的长发淋湿,这些秩序官全然不顾什么绅士风度,没人给她撑伞。
当哈伦卡娜以为这些人要用马车押送她时,科尔斯顿用一根铁链拴在了她的手铐上,把另一端又扣在车厢底部的凸起,做完这一切后这个男人上了马车,随着车夫的一鞭子,马车前进了。
雨幕中,银发少女双腿踩入泥泞,身上的衣服都被淋透了,稍微一走动便会渗出水来,她的双手被束缚着,由一根拴在马车上的铁链一路拉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唯有她脆弱不堪的背影。
周围的房屋有人见到了这一幕,纷纷探出头来,认为这是什么当街处刑,激动地大喊大叫,顿时整个街道都变得吵闹,这些被生活、现实压抑的人们不顾倾盆大雨跑出屋来,用手挖起地上的泥泞,狠狠扔在银发少女的身上,还不忘大声谩骂。
马车走的很慢,银发少女也走的很慢,一路上无数的人向她扔去泥巴,有些富人家的少爷见到了少女的美色,便叫仆人用新鲜的牛奶朝她泼洒去,以此侮辱。
这位曾经活跃在上层社会的贵族千金,拥有神秘之眼报社的社长,却没有任何一人认得出来,其原因归咎于她虚弱不堪的模样,与当时的强势而不可轻视相差甚远。
她一步步的前进,风雨与人性的鞭策下,她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因雨水与污垢变得凌乱,身上还有几处被石头砸的伤痕,莱恩市寒冷的气候也使她呼出热气,身上冷得发抖。
哈伦卡娜摔进了泥潭,但她却浑身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双腿变的软绵绵,意识也在不绝的雨声中模糊,而马蹄与滚轮却没有停滞,她就这么被绷直的铁链拉住双臂,虚弱的身躯在满是泥泞、乱石的街道不断拖行,像是一具死尸,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科尔斯顿看了一眼手表,在颠簸的车厢里对着同事兴奋地说:
“明天,咱们去赌一把,我最近手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