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尔循声望去,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双手叉腰,面容稚嫩却又美丽的酒红发少女,她脸上洋溢着一抹怜悯而又伤感的微笑,独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母性光辉。
他警惕地与之对望,手中无火之灯静静摇曳,而少女却仍未表现出威胁,就只是以怜悯的眼神左顾右看。
“你是什么人?”卡维尔率先发问,他两眼紧紧盯着那双清澈的水眸,总感觉这眼睛有一种魔力,**着他的灵魂,使他竟然心生起强烈的倾诉欲,想把所有的困惑与难处通通宣泄。
“瑞奇·弗莱尼。”酒红发少女淡淡道。
“你来自哪方势力?如果你是来对我们赶尽杀绝的,那么,拼上我这条命也会让你付出代价。”卡维尔怒声吼道。
“你是我的神父。”她云淡风轻道。
“大言不惭,我是亵渎母神的信徒,你们的教义在我这里一文不值。”卡维尔立场坚定。
“我名为亵渎母神。”她挺起胸脯,自豪地说。
而这在一种教徒耳中何其荒谬?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红毛丫头,就敢妄称自己是神明,本来都准备离开的教徒们驻下脚步,心中对于母神的信仰尚存一息,因此众人纷纷以最为恶劣的眼神、言语去对待这个少女。
喧哗中的卡维尔目光不移,他缓步靠近自称为亵渎母神的少女,借着提灯的无火之光,这才仔细地打量起来……
这是一个十七、八的酒红发丫头,穿着个性,气质文静而又不失锐气,口吻是一副慵懒、俏皮腔调,一眼便知不是寻常家庭。
“这里可不是玩过家家的地方。”卡维尔松懈下来,认定这不过是一个听无良媒体的神秘领域新闻从而产生兴趣的富家大小姐,恐怕找来此处也只是碰巧,或者说类似于……冒险游戏?
他放下了警戒,转过身去,丢下一句:“快回去吧,离我们这些生活在下水道的人远些,我可不敢保证每个人见到你都能心平气和的讲话,而不是把你按在地上,将所有的不满与仇视都宣泄给你。”
“大小姐,快滚回你的象牙塔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别怪叔叔没提醒过你哦~”
“你一定有光鲜亮丽的人生对吧?你会觉得我身上有味道吗?我一定很难闻吧?谁让我是一个少了腿脚的疯女人呢?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穿着漂亮的衣服,为什么你能不用伺候那些肮脏的人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那是我的人生,还给我!还给我!”
“事到如今,你一定要用高高在上的视角过来评价我们才高兴吗?难道你觉得,见到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挤在一块,哇哇大哭,就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吗?你太傲慢了,莱恩人,你生下来就有我们奋斗终生都得不到的事物,却还要过来羞辱我们。”
“……”
气氛被一把火点燃了,这一刻所有被绝望遮蔽着的教徒,将这个来自贵族的少女视作了敌人,认为她是在别人落魄、绝望之时出面彰显自我优越的傲慢者。
然而,这场面这里所有人都不会陌生,有时为了一枚便士,一块黑面包,一张碎布料,就得面临来自这些自以为的上位者,那傲慢嘴脸的羞辱。
对于他们而言,这些不过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垃圾,平日里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脏东西,但对于底层民众来说,碎布料积少成多便可以靠着一双巧手缝制成新衣,尽管不那么舒适,也不怎么好看。
这一时刻,所有人积压已久的不满都在此时如同凶猛野兽向着这个少女张开獠牙,没人在乎她的年龄,以及这些是否与她有关,没人在乎她的身份,只要确认她来自上层便可,没有人见到她眼神中的怜悯,全部当做了虚伪的同情。
但令卡维尔倍感奇怪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当面对如此阴暗的人心却并未有想象中那般无地自容,或是恼羞成怒的大喊大叫,随后哭着鼻子跑回去。
恰恰相反瑞奇始终没有后退,以一种充满人性光辉的怜悯的眼神静静注视着一切,反倒是邪教徒们揭开了内心因世界所留的伤疤与阴影,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不多时,瑞奇缓步走上了刚才卡维尔脚下的高台,她来到了正中心的位置,望着包括卡维尔在内的一众邪教徒,她顿时变承受了所有向她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但紧接着,她的背后钻出了七十二条紧致蠕动的触手,每一根似乎都有独立意识,向着不同的方向迅速伸长,上面遍布着漆黑粘稠的亵渎之水。
“这,这是什么?”卡维尔瞪大眼珠,一种自心底而生的恐惧遍布全身,但随之而来却是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再次望向酒红发少女时,他不再有戒备心。
台下其余的教徒也在转瞬间重新拾起了理性,原本仇视的心理化为乌有,一种更为强烈的温暖包裹了心脏,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这都来自于与一个乳臭未干、长满触手的小丫头。
只见她七十二条触手不断伸长,流淌在上面的亵渎之水飞速甩出,渐染上了在此的每一个教徒。
卡维尔也不例外,他猛然间回过神来,这未知的液体渗入了肌肤,与血液融为一体,又在心脏交汇,仿佛有触手包裹住了心脏,伴随砰砰作响而缓慢蠕动。
他呼吸变得急促,感到心脏一阵滚烫,无火之灯中燃烧着的心火也在疯狂摇曳,有什么东西正在将这燃烧着他仅存生命的火焰驱赶出来,随后他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连忙用两只手来支撑,无火之灯滚到了一边,这时,内心的灼热沿着血管、神经又回到了喉咙,紧接着被他一口吐了出来。
在那面前的是一节燃烧的拇指,这便是心火的火源。
卡维尔惊诧不已,这曾要了他半条命的诅咒居然在此时消除了,不仅如此,他感觉流逝的生命力又恢复如初了,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喊:
“腿长出来了?我的腿……我的腿又长出来了!”
“终于,不疼了,我又活过来了……”
“我能看见了!我真的看得见!”
惊喜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狭窄的空间中,所有的教徒都沉浸在久病初愈的喜悦中,残缺的身体与消磨的精神焕然新生,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很快他们便明白,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曾被他们恶语对待的少女,当再次抬头望向她时,一种窒息顷刻而来,那双褐色美丽的眼睛……有那么一刹那,充斥着虚无与神明般的无上威严。
她神圣而又庄严地宣告:“亵渎的子嗣们……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