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梅罗尔从昏迷中叫醒的是耳边一阵争执声,她蹙了下眉头,缓缓睁开了双眼,从帐篷内的一张地铺上起身,身上还盖着柔软的被子,虚掩着的帘子外偷偷钻进来了些清晨寒冷的风。
她感到浑身疲劳,大脑隐隐作痛,思维变得迟钝,伴随一声毫无女王气质的颓丧叹气,她揉乱了金灿灿的长发,如今只想倒头睡去,什么也不管了。
望着帐篷顶部隐隐透过的光线,梅罗尔却怎么也回想不起之前的事情,记忆像是被冻在了冰块里,一边感受着寒冷的痛苦,一边从融化中缓慢的获取记忆。
这段时间中的她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白痴,口中反复念叨一些乱七八糟的词汇,精神的宫殿在那场来自巨灵神的冲击之下崩塌,如今她正十分艰难地重建。
梅罗尔存活至今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她是一个神选者,倘若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或是超凡者,面对一位神明的精神污染,都会当场死亡,与之相比神选者的区别在于通过自身的“神性”可以重建精神世界。
不过这一过程显然是漫长的,快则几天,慢则几年,全看神选者本身的灵魂强度。
如今,经过了两天的昏迷,梅罗尔也渐渐恢复了意识,不至于持续在同一个噩梦中遭受折磨——她在昏迷期间,梦见了父亲,他们一起去了花园,和儿时的那天一样,她旋风似的在花园中奔跑,为母亲做了一个花环,一起吃了特别美味的蛋糕。
但也在那天,她成为了一个孤儿。
到现在她都能感受到眼角细微的痛感,不禁感叹:
“我到底哭了多久啊……”
梅罗尔自认为身体恢复如初,逼迫这发麻、疲劳、虚弱的身躯站了起来,但她难以平衡,一阵眩晕,这双腿就如灌了铅似的,心脏总有种压抑感。
当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她伸手去寻找支撑物,但一无所获,摸了个空,伴随“扑通”一声,帐篷外的仆人纷纷跑进来查看。
剥开门帘就见到了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金发少女,正大喘着气用尽力气支撑起身体,然而那纤细的手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她咬紧牙齿也没能再次站起来。
“女王陛下!”女仆莱斯利惊叫一声,她连忙上前搀扶着梅罗尔,焦急地询问:“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莱斯利……我、我很好……”梅罗尔望着女仆时而重叠时而变大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您现在非常需要休息!快躺下吧!”莱斯利劝说道,让她再次躺了下来,盖上被子,轻轻用温暖的湿毛巾为她擦拭苍白的脸颊。
“情况……怎么样了?”梅罗尔细声问道,她从正在拼凑的记忆碎片中想起了昏迷前的一些事情。
“您说的是……内战吗?”女仆莱斯利温柔地叠起毛巾,像是对待一件艺术品般的在女王那张绝美的面容上细致地擦拭。
“嗯……”梅罗尔轻点了下头,即便她心中迫切想要直到更多的事情,但还是耐住了性子。
“女王陛下……关于这些,我也不怎么懂,但在您昏睡的这两天,王国的形势已经乱作一团了,每一家报社所报道的内容、立场都不相同,各种言论满天飞。”莱斯利平静地说。
“那些报社都说了些什么?”梅罗尔强忍住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
“我想想……有说内战已经爆发的,有说您咳咳……遭遇不幸的,有说邪神复苏的,有说神树压根就是骗局的,还有说,世界即将走向末日的,总而言之,全都是对这些天贝森港所发生的种种猜测。”莱斯利语气轻松,她很信任梅罗尔。
“事实上如何呢?”梅罗尔追问道。
“神树教会将会在明天向王国议会宣战。”莱斯利轻松地说,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下糟糕了……”梅罗尔头痛起来,倘若内战打响,不论结果如何,这段时间都是奥雷米亚王国最为脆弱阶段,即便不考虑神树与巨灵神的动向,来自敌国的侵略性行为也是极为棘手的。
“别担心啦,女王殿下,你现在可是拯救了一座城市的大英雄!要好好休息!”莱斯利阳光地微笑。
“拯救一座城?”梅罗尔疑惑地问。
“请看。”莱斯利敞开了帐篷的门帘。
梅罗尔微微抬起脑袋,缓缓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她才瞪大了颤抖的双眼,曾坐落在贝森港的繁荣城市如今沦为了一片废墟,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扎起了白白一片的帐篷,灰头土脸难民们聚集于此,等待着从王都赶来的物资援助。
“为什么城镇被破坏成了这副模样?竟然连一栋完好无损的房屋都没有了!”梅罗尔心痛地开口,眼角留下了泪水,她顿感到大脑眩晕,因为她突然发现城镇大路上那一排排的全都是死人!
“您在与卡萨骑士长对战的过程中破坏了那些山峰,形成了大量的火石,很多人都死在了那时候,然后整座城市突然消失不见,过了些时间又从半空中直接砸了下来……摔成了这副惨状。”莱斯利解释着,她并未察觉到梅罗尔逐渐暗淡的眼神。
“他们,因我而死。”梅罗尔自责地说。
“女王陛下,他们因你而活。”莱斯利伸手指着那片白帐篷,心态积极地说。
“但……那火来自于我。”
“如果您没有击碎那铺天盖地的山峰,死的人只会更多,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大家都非常非常的感谢您,都想着见您一面呢,不过这要等把伤养好了再说。”
“不……莱斯利,我并不值得大家的感谢……因为……因为……我曾经……”梅罗尔眼含热泪,她哽咽住了。
“我曾经想过将所有人赶尽杀绝。”——这话,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好啦,女王陛下,您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了。”莱斯利柔声劝告道,行了一礼,离开了帐篷。
留下独自伤感的梅罗尔一人。
愧疚……梅罗尔感觉自己有愧于奥雷米亚王国的民众,明明有很多人都相信并支持着她,而她却视而不见,总是盯着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她百般焦虑地想到,接下来的形势越发复杂,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还能承担女王的职责。
“父亲,我不能再让您失望了,也不愿意沉浸在悲痛的过往,现在,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王。”她脑中回忆起父亲的面庞,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