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11月10日,内战爆发的第一个月,奥雷米亚王国陷入了动荡的泥沼,内部斗争不见分晓,外来势力又搅浑了水,枪声接连不断,血液足足染红了整片湖泊,致使这场战争偏离了起初的目的。
贝森港的民众们全力投身于重建村镇的伟大事业,从太阳升起再到落下,每天都能见到搬运建材的人匆匆来往,铁锤砰砰作响,钢锯切割冒烟,时而有工头的吆喝,时而有因理念不合而产生的争执。但即便磕磕绊绊,这座城市也正以惊人的速度飞速“生长”起来。
这是一个有股“怪味”的平凡早晨,尚不明晰自己成为亵渎教徒的工人们早早起床,为曾经的家园而踏入工地,在领头的指挥下继续完成昨日没完成的工作。
艾尔西·克兰就是其中的一人。
他在医院角落的一张病床上痛饮了亵渎之水,从满盘皆输的赌桌上夺回了因疾病失去的生命筹码,成为不死者,获得了光荣而又伟大的职责——重建家园。
回想起那段时间的生活,他仍然会感到不可思议,按照起初医生的预估,他应该活不过今年十二月份,但如今却不仅仅是活蹦乱跳,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的身体都要强大数倍。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女王陛下以及她那神秘而又美丽的亲卫瑞奇·弗莱尼小姐,那张不乏天真可爱的美妙脸孔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瘙痒着这个男人的内心。
那酒红发少女就如一个梦魇,从白天醒来时就折磨着他,又在熟睡后的梦境中继续引诱着他,一边在精神世界中给予他爱与希望,一边又在现实世界中保持着令人寒冷的距离……
他感到死去活来,整日浑浑噩噩,当那散发向日葵气息的少女从身边经过,哪怕只有半秒,他就的灵魂就会被深深吸引。
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那双清澈而又灵动的淡褐色眼睛,那不妖不艳的淡粉薄唇,那动人心弦如银铃般的笑语就一点点敲碎他的心灵。
等到艾尔西回过神来时,他发现已经深陷在酒红发少女甜蜜的魔咒之中了,即便她从未意识到他的存在,即便她遥远而又飘渺,即便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单相思,他仍然愿意追随。
这天,艾尔西的梦中情人、灵魂天使正赤着脚丫伴女王飞奔而去,那道背影深深播种在了他小小的心田,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梅罗尔女王,那样就能独享瑞奇小姐的芳心了。
然而,他只是这座城镇中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喝了瑞奇小姐的魔药,两人的渊源仅此而已。
不远处是正与克林顿医生说悄悄话的女仆莱斯利,他心想,假如自己是这两人的任何一位,都有可能接触到瑞奇小姐,其中最为频繁的当属莱斯利,据她所说,她会为女王与亲卫提供日常起居的一切服务。
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
但,世界是不公平的,那是别人的命运,而自己永远只能做一个视野边缘的不重要的人。
长相毫无特点的艾尔西缓缓走入了人群,直至再也没有人能一眼从中找到他。
他将汗水播撒在建筑工地,一趟趟地搬运沉重的建材,经过了半天的时间,他有时间休息一会儿,就站在贝森港城镇靠海的一处巨石上,他孤独地张望大海遥远的彼岸。
“食物……”
他的身后传来似是恶鬼的嘶吼,艾尔西缓缓转过头,见到了一个鹿脸人身,五脏六腑在外,躯体煮熟的怪模怪样的家伙。
而此时艾尔西却感受不到恐怖,诚实地来说,在成为骷髅鬼士以前,他比任何人都惧怕死亡与灾厄,但在地狱门走过一遭,似乎就没有什么能够使他惧怕了——除了向瑞奇小姐表达爱意。
恰恰相反的是,见到这鹿脸人,他竟然有一种想要将其吞噬的念头,回荡在心中,迟迟不消减,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剧烈。
一个三天不吃饭的人面对一只热气腾腾的烤鸡也会产生类似的感受。
艾尔西与鹿脸人对望,他越发觉得这张脸滑稽可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鹿脸人显然不懂这个年轻人为何大笑,不过他感到了不妙,在艾尔西的身上有一股上古邪神的气息,甚至于那整座城镇都笼罩着那股可怕的气味!
它本是为觅食而来,等到过来时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食物!
至今它都没想明白,一个月前,它还是一头鹿的时候,曾因为一次意外来到了这里,而那时它无比清晰的记得,这还是一个人类的城邦,而非高等灾厄生命的幽暗巢穴!
这短短的半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鹿脸人心中不安起来,它放弃了这次狩猎,正想要逃走,却见那艾尔西通体被漆黑的粘液包裹,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只身披重甲的骷髅。
它在那空洞眼眶的凝视下微微颤抖,感到一股来自于灵魂的压迫,就如老鼠遇蛇时本能中的恐惧。
“饶……绕我一命!”
承受不住压迫的鹿脸人跪下来磕头,但却没有使艾尔西停留,望着那骷髅架子越来越近,它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使用了曾将猎人夏尔拖入地狱的招数,灵魂移位!
但骷髅坚不可摧的重甲却将起牢牢挡住,无法渗透进他的精神,更无法对其精神世界进行篡改,如今鹿脸人被逼上了绝路。
骷髅鬼士举起长矛,伴随一阵破风声,穿透了鹿脸人的胸膛,煮熟的肉块与胡乱拼凑的器官经不住这一矛,迅速支离破碎,滚落在了地上。
大部分的器官与身体组织都迅速化作尘埃,与细沙融为了一体,唯独一颗野鹿的眼球留在了地上,在阳光下闪烁光芒,如一颗宝石。
黑水退散,艾尔西恢复原貌,他拾起了这可眼球,放在了手心,仔细地打量,却什么也没看明白,也许,这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眼球。
他叹了一口气,认为这天简直糟透了,就只见到了瑞奇小姐一面。
而就在这时候,远处女仆莱斯利与克林顿医生匆匆跑了过来,两人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随即见到了正在唉声叹气的艾尔西。
“鹿脸人,你见到了吗?”莱斯利问道。
“那家伙很危险,应该就在附近!如果你有情报请告知于我们。”克林顿医生补充道。
果然……没人记得我的名字……艾尔西阴沉着脸,将手中的眼珠攥得紧了一些,说道:“抱歉,我一个人站在这,谁也没见到。”
“好吧,打扰到你了,谢谢你的配合!”莱斯利笑着感谢道。
艾尔西心中不满地望着莱斯利,有些嫉妒地想:“除了女王陛下之外,与瑞奇小姐走的最近的家伙就是她了,我并不指望成为女王陛下那般富有魅力的强者,但……”
“如果……如果我是你……”
“就能一直悄悄陪伴在她身边了吧?”
不切实际的妄想充斥在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他目送两人走向了远处,掌心却传来了一阵刺痛,他抬起手掌,原来那颗眼球已经与他的皮肉融为一体,手指怎么也扣不掉这颗眼珠,因为他会感到疼痛,这是一种比寄生更为恐怖的契约。
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耳边传来了鹿脸人的声音:“嫉妒……你很嫉妒……我来帮你如何?”
“别以为这样你就能逃过一劫。”艾尔西不慌不忙地说。
“你,为我提供养分, 我,助你夺舍别人。”鹿脸人说。
“你……有办法让我成为莱斯利?”
“只需一点代价。”
“是什么?”
“你会永远失去名为艾尔西·克兰的身体。”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