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摇篮曲

作者:象牙塔中的自律人 更新时间:2023/12/8 21:41:00 字数:2175

贝森港逃难而来的车队将在明天抵达人类最后的曙光之城“莱恩”。

菲尔又从深夜里醒来,聆听伙伴的酣睡声,感受路途的颠簸,始终有什么东西牵动着她的内心,令她格外悲伤,又使她感到温暖。

等这个失去父母的年幼少女回过神来时,她才从脏兮兮的小熊玩偶染湿的痕迹上意识到自己哭了很久。

她恐惧回忆,稍不留神就会碰到伤口,但在梦中却总是回到孤儿院那段短暂的日子。

那时菲尔是个自卑的人,不敢和别人交流,独自坐在角落,唯一的朋友就是作为大家长的克林顿先生。

她很喜欢这个温柔而富有耐心的男人。

每当她封闭内心躲进角落的时候,克林顿总会拿上针线与旧毛衣的布料,一起为小熊缝制新衣服。他们没有交流,却合作紧密,完成后会一起露出开心的笑。

克林顿先生善解人意,没有苦口婆心的去强迫菲尔敞开心扉,反而用了更为柔和的方式走进这颗伤痕遍布、易碎的心灵。

在一次次“无声”的交流后,菲尔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和克林顿一起织衣服。有时候伤到手指,碘伏与纱布就会立刻摆在她面前,在这个医生含笑的安慰声中她怎么也哭不出来。

而瑞奇就像是大家的姐姐,从她第一次来到孤儿院的那天,菲尔就被她淡雅的酒红发与纯粹、充满活力的个性给深深吸引。

菲尔想要成为瑞奇那样的人,但她却感到无力,谁让她自卑又没有才华。

临走时大家拥簇着瑞奇,菲尔一个人躲在角落,看上去满不在乎,其实内心火急火燎的。

她不敢站在那么耀眼的人身边,却又无比渴望那束阳光也能落在自己身上一些。

当大家都在与瑞奇告别时,菲尔留在空无一人的孤儿院发愣,她摆弄着玩偶,以此证明自己并不孤独。但很快,她就忍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往门外跑去,来到外边时,抽泣声已经填满了她的喉咙。

见到别的孩子都和瑞奇拥抱,菲尔觉得十分委屈,也想要一个拥抱。

那母亲般的怀抱与温柔的一吻令她永生难忘。

倘若有什么事物一直在苦苦支撑着菲尔,那就是克林顿先生的针线与瑞奇姐姐的摇篮曲儿。

克林顿先生去世了,得知这消息的菲尔并不像其他孩子嚎啕大哭。她久久沉默,十分疲劳,多么希望自己昏厥过去,就不用承受残酷的现实了。

此后的夜晚变得漫长,菲尔渐渐地抗拒回忆。白天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每当入睡,被压抑着的情绪就千方百计的钻出笼子。

现在,她从噩梦中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怀中的玩偶依然穿着克林顿先生与她一起缝制的衣服。

菲尔缓缓坐了起来,黑夜中的马车厢唯有月光透进来,她看到小伙伴们挤在一起取暖,睡得很沉,而瑞奇姐姐则躺在靠近车门的地方。

环顾四周,菲尔惊奇地看到了一双眼睛,是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名叫奥米兰,她也没有睡着。

两人对望一会儿,默契的同时起身,轻手轻脚地跳下了缓慢行驶的马车。

闻到清凉的空气,菲尔感到心情好多了,借着车队守夜人员的火把,她看到了奥米兰眼睛里的忧伤。

“菲尔,你想念克林顿先生吗?”奥米兰声音沙哑地问。

“我已经尽力不去想念他了,但还是会在梦里见到他,梦见在孤儿院里,大家一起玩耍,吃烤鱼排,然后醒来,一无所有。”菲尔描述着自己失落的感觉。

“他是这个世界上我见过最好的人。”奥米兰又难过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抽泣着说:“菲尔……你说我们还能去哪?我想要一个家,不想在四处奔波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菲尔轻轻摇头,继而说道:“但明天,我们就到莱恩市了。”

“可到了莱恩市不也有灾厄出现吗?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奥米兰心中的不安涌上脸颊,她摘下眼镜,用手擦着眼角的泪水。

“瑞奇姐姐会保护我们的,她可是能打败邪神的女王亲卫。”菲尔安慰道。

奥米兰点了点头。

火焰劈啪作响,车厢里传来了一阵躁动。

“看来醒的不止我们两个人。”奥米兰轻松地笑道。

两人回到车厢前,菲尔轻轻拨开门帘。

皎洁的月光洒进昏暗的车厢,映照着伙伴们焦急忙慌的脸庞,也落入瑞奇那黯淡无光的眼眸。

她酒红发凌乱,脸颊惨白,胸腔艰难地起伏,每一次喘气都发出痛苦的呻吟,大口地吐出鲜血,浸湿衣裳,沿路流淌。

菲尔愣在原地,寒冷自上而下蔓延全身,心如刀绞,迟迟回不过神来。她内心的疮疤在这一刻被狠狠撕开,脑中又想起了躺在血泊中丧命的父母。

“……瑞奇姐姐……她……她怎么了?”奥米兰的声音在发抖,她捂住嘴巴,眼神里充满了害怕与担忧。

“刚……刚才我醒过来,听到瑞奇姐姐的呼吸声越来越大,我以为她生病了……没想到她竟然在吐血!浑身冰凉!”一个男孩慌张地说。

“如果克林顿先生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治好姐姐……”奥米兰抽泣道,她的话令所有人心痛。

在孤儿院的孩子们眼中,克林顿先生与瑞奇姐姐是世界上最后关心他们的人,现在却要相继离去了。

“啪嗒……啪嗒……”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边传进来,莱斯利与去找她的男孩快步赶来。

莱斯利见状微微发愣,她抚摸瑞奇冰冷的脸颊,轻轻将她搂在怀中,眼角逐渐湿润,颤抖地问:“……怎么会这样?”

随后惊恐未定的孩子们把情况告知于她。

莱斯利沉默片刻,扯过一张毛毯,包裹瑞奇发抖、虚弱的身子,用壮硕的双臂将她抱了起来。紧接着对满心担忧的孩子们说:

“放心,瑞奇不会有事的,我先带她去莱恩市。”

似乎又感觉不太放心,莱斯利转过身对这些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男孩嘱咐:

“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男孩不再哭泣,擦干泪水,严肃地点头。

银月高悬,寒风吹拂。莱斯利抱紧怀中奄奄一息的瑞奇,抬脚跃下车厢。

伴随亵渎之水粘稠的响动,身高数米的巨人轰然落地。

在人们惊慌而又紧张的视线下快步如风,转瞬消失在目光尽头的黑暗。

菲尔仿佛深处冰窖,身体渐渐地失去了对周围世界的感知。

她站在那儿,却越飘越远。

唯有那日的摇篮曲耳边萦绕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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