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的同学啊,还能是谁?”夏安看着表现得莫名其妙的姜语,“她叫陈沐野,我体育课常常和她玩。”
“这么说,她是你朋友咯?”
‘朋友’这个词触动了夏安,她怔怔地看着姜语。
“我没有朋友,现在。”
姜语突然意识到面前的人似乎为回忆所伤,她判断那应该不是很严重的事情,鼓起勇气道:
“我想做你的朋友,可以吗?”
夏安沉默了。
陈沐野走过来,轻快地打着招呼:
“姜同学也在啊,要不一起打球?”
“可以,”姜语一把挽住夏安的胳膊,对陈沐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双打,我和她一组。”
陈沐野挑了挑眉毛。
“好啊。”
……
“我技术很差的。”紧握着羽毛球拍,摆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姿势,夏安看着姜语手中的羽毛球,有些茫然地说,“以前都是她帮我接球。”
这个‘她’明显就是指陈沐野了。
姜语抿了抿唇,心中几分酸意,昂首看着球网另一边眼神专注的对手。
之前就是这个女人,在残酷的羽毛球场上保护弱小可怜的夏安么?
现在轮到她了,这是身为同桌的义务,不得不肩负。
轻轻抛球,凌厉一击,对方也神速回应,优美的曲线在球场上空交互,展现出双方强大的技术力。
夏安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后场,姜语身形如隼般穿梭,不断与对方打出漂亮的回合。
“那可是省上羽毛球比赛的季军陈沐野啊,新同学的水平这么强?居然和她有来有回。”
刘敏一帮子人停下手中的篮球,被这一幕震惊了。
陈沐野的搭档是她的好友,一个标准的文科女生,发挥的作用和夏安差不多,就是球落在自己脚边时捡一下。姜语终究也只是半桶水,体力渐渐不支,又一次击球后,她瞬间后退到场地边缘,将一脸茫然的夏安留在前方。
果然,陈沐野迟疑片刻,一反先前重扣的凶狠风格,接了一个很轻的球。
夏安脚步有些踉跄,上前接住了这颗球。
于是刚刚的高水平对决瞬间变成了陈沐野小心翼翼地给夏安喂球的局面,观众皆是满头问号,唯有在后方偷偷修养生息的姜语,看着这滑稽的局面,偷偷笑出了声。
找准有利空挡,恢复体力后,姜语重新上前。
“你好可恶,居然耍这种小诡计。”
夏安低声说,无奈地笑了笑。
面前的对手似乎也这样想,陈沐野露出不屑的笑容,击球的手法重回凌厉,势在必得。
姜语渐渐落于下风,无计可施。
球落在夏安附近,她俯身拾起,走过去递给姜语。
汗水从姜语面庞滴下,她呼吸沉重,看着球,并没有去拿。
“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呢?”
只有身边人能听见的喃喃低语。
夏安把球塞进她的手心,笑了笑。这种淡淡的笑容似乎是她的本能习惯,又或是防御内心的盔甲。
“我什么时候说过?”
姜语侧过身子,扬起修长的脖颈,抛起球,击打,眼神专注:
“你说你没有朋友,你也说‘我们的关系维持这样就好’,难道我听错了?”
清脆的碎音,球被打了回来。
“是这样,希望你能理解。”
姜语狠狠地扣了回去,轻轻望了夏安一眼。
“我知道我的缺点很明显,但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呢。”
“和你无关,”夏安摇了摇头,“这全部归咎于我,如果合适,我会告诉你原因。“
球飞了过来,姜语无动于衷地看着它落在地上,举了一下羽毛球拍示意:
“不打了。”
她解开绑紧的马尾,长发散开,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眼,舒缓紧绷的身体。
随后,她睁开眼,看着夏安,模仿对方招牌的浅笑,脸色无奈:
“你很傲慢呢,夏安。”
……
随后,姜语借口离开,陈沐野的好友也走了,于是她提出像往常那样帮夏安练习球技:
“姜同学的球技很不错,夏安,你和她做同桌,觉得怎么样?”
陈沐野慢悠悠地把球打向夏安站的区域,开口问道。
“才当了半天同桌呢,什么都还不清楚。”夏安平静地说。
“这样啊,唉,姿势错了,这样握太费力了,注意别成习惯了……”
“好像是的,到底该怎样握?你上次教过,我又忘记了。”
陈沐野比了个‘ok’的手势,走过来,站在夏安身前。
她和姜语一样高夏安半个头左右,此刻眉眼低垂,握住夏安拿羽毛球拍的左手,调整她把握的角度。
“掌心要这样紧紧贴住……就好了。”
被包裹的手背传来灼热的温暖,同时感受到面前之人的视线,夏安只是看着球拍,不动声色。
“我明白了,谢谢。”
……
上完体育课,回教室的路上,夕阳拉的很长。男生们嬉闹,怪叫着越过身边。刘敏凑上来:
“没想到姜同学这么厉害,你看,又漂亮,还有运动天赋,好像成绩也不错,这不妥妥校园女神嘛!”
“所言极是,可是我好像不小心惹女神生气了。”
夏安双手抱胸,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
刘敏大为震惊。
“这才一天不到,你就搞出外交事故了?我说你啊,真不会处理关系,完了,这下又得罪一个同桌。”
刘敏痛心疾首道。
“无所谓,我又不怕一个人坐。”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珍惜?”
夏安停住,看了刘敏一眼。
“什么机会?”
“就……和我们新晋的校园女神同桌共枕的机会,唉你别误会,这个共枕说的是午休的时候……”
刘敏窘迫地说。
“我又不喜欢女生,为什么要珍惜和女神相处的机会?”
“啊?,那你居然喜欢男生?深藏不露啊……”
刘敏再次震惊,一天之内发现了两块新大陆,他感觉自己对于夏安的看法完全崩塌了。
“我也不喜欢男生,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人,那个人暂时还没出现,所以我不知道她是男人女人还是变性人,明白吗?”
夏安耐心地解释,迟疑片刻后,她摸摸自己的脸。
“我看起来很像女同么?”
刘敏看着她冷漠疏离的眉间,色泽寡淡的樱唇,秀挺英气的五官,因为运动微微泛起的薄汗,懒懒披散肩头,松垮的马尾,不由咂舌道:
“是的,而且还很攻。”
……
回到教室,很攻的夏安同学一时不敢回自己的座位,面对正襟危坐,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的同桌。
直到最后一节历史课的上课铃声响起,她才不得不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同桌看了她一眼,颇有点主人看在外面疯玩的小狗弄了一身泥回家的味道,夏安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得感到一丝莫名的愧疚。
历史老师的声音激昂澎湃。
“1917年注定是人类历史上……”
姜语认认真真抄着白板上的笔记,纤细精巧的背脊笔直,纹丝不动。
夏安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不时偷偷打量着同桌。
她们扮演的角色,似乎在体育课之后调转了。夏安需要接任主动的一方,去维持这段似是而非的‘友谊’了。
“夏辰星,起来!”
历史老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沉痛表情,挥了挥手。
一个戴着高度数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男生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碰倒了桌子边堆着的书,引起一阵笑声。
待他收拾好,历史老师说:
“现在考你一个刚刚说过的问题,答不上来,就罚你站一节课,好吗?可以接受吗?”
“可以,可以接受。”
他紧张地扶了扶眼镜,语气有些木讷。
“好,请问俄国的十月是公历的几月?”
“十,十月?”
“再想想?”
“九……九月吧。“
“确定吗?”
“确定。”
历史老师再次叹气,底下的窃笑声此起彼伏。夏辰星平日是个很孤僻的人,天天忙于他的“工作”,因为性格问题在同学间人缘不好,甚至没有人愿意在老师抽问时偷偷告诉他答案,堪称男版的夏安,只可惜他没有长相上的优势,在学校里过的日子比夏安苦多了。
夏安同情地看了被罚站的夏辰星一眼。
历史课很快过去,一天的正课结束了。
夏安犹豫半晌,在前排刘敏的眼神助攻下,终于鼓起勇气,看着同桌。
“姜语,你饿不饿?我这里有面包。”
本来不紧不慢记着笔记的姜语感应到‘食物’二字,立刻放下笔欢喜地转头,满脸微笑,可惜她及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脸上笑意退减,淡化为公式化的礼貌表情。
“嗯。我确实有点饿。谢谢夏安同学。”
客气地接过面包,立刻又转了回去,只留给同桌一个潇洒的侧影。
面包被塞进桌肚,夏安明白,自己不走,她是不会吃的。
背上书包,轻轻道了句,明天见,夏安照例在一帮人羡慕的眼神中走出教室。
望着天边,席卷的火烧云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唯美画面,宏大而永恒。
夏安快步离去。
姜语拿出面包,犹豫半晌,撕开包装,小口吃着。
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对?她愤愤地想。
此时,她们两人都没意识到,姜语是夏安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向其吐露内心真实想法的人,姜语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想要和某个人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