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将夏安自浅梦中唤醒。
夜景沉静，天边微微泛起渐变的鱼肚白。
她打开手机，4点50分。
正准备躺下继续睡，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击碎了她的睡意。
身体靠在床上，犹豫了片刻，她决定任由自己的冲动行事。
于是一改以往温吞的作风，迅速起床，穿好校服，洗漱，出门。
关门前，多宝眯着朦胧睡眼，目送主人离开。
夏安脚步轻快下着楼梯，晨间清冷的空气拂去残存的倦意。
走到小区门口时，天已半亮，路上穿梭着早早为生活奔波的人群。
夏安打开地图软件，输入天海小区四个字。
随着笔直相接的几道路线，走了二十来分钟，到达目的的。
眼前的景色自昏暗的小巷豁然开朗，崭新精美的大门雄居中央，几栋漂亮的住宅楼位于其中。
夏安走到门卫室前，对昏昏欲睡的老大爷露出微笑：
“你好，我找同学，可以让我进去吗？”
大爷惊醒，看了眼夏安身上在当地名气颇大的五中校服，打开门禁，轻轻挥手让她进去。
“谢谢。”夏安点点头，有些紧张地踏入此处。
找到三号楼，走进电梯间，准备按下五层。
夏安的手指突然僵住，迟钝的大脑理了理线索，发出一个直击灵魂的疑问：
我究竟在做什么？
一向孤僻封闭，对达到友谊层面的多余社交敬而远之的夏安，正迫切的想要闯进一个人家中，渴望得到她温柔的喃语和关心。
我是不是疯了？
夏安不知道内心的这份冲动为何如此强烈。短短数日，她的精神世界因一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审视自己，感到戏剧般的荒谬，像是沉浮在梦中，并不真切。
她最终下定决心，按下电梯。
……
门上的铭牌标着503。
夏安不再犹豫，屈指，轻轻敲门。
耐心等了许久，一片寂静。
力道加重，再次敲了敲。
“谁呀？这么一大早……”
隔着门，声音不太清楚，似乎是从客厅传来。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戛然而止。
过了一瞬间，又好像过了许久，姜语轻轻打开门。
四目相对。
姜语漂亮的金发有些杂乱，眼里是止不住的浓浓倦意。
看见夏安，姜语觉得不太真实，恍然若梦，她揉揉脸，确保自己清醒。
“你来啦。”最后，露出一个轻轻柔柔的笑容，姜语接受了现实。
夏安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快点收拾吧，马上要迟到了.”
姜语凑过来看夏安的手机，大惊失色。
“啊？五点二十了，我还没洗漱呢。”
“快去。”
夏安催促。
等到姜语收拾妥当，慢悠悠地背着单肩书包出现在门口，夏安明白今天的迟到已经无法避免了。
两人并肩站在电梯里。
“为什么这么早就要上早自习啊，这里其他学校也不是这个时间……”
电梯缓缓下行，姜语对着电梯后方的全身镜整理衣服，开口抱怨道。
“话说，你不是不用上早自习吗？怎么今天改变主意了？”
她看着夏安，眼角含笑。
夏安被这狡黠的浅笑看得有些脸红，别过头，小声地说。
“我不来找你，你肯定会迟到。”
姜语眨了眨眼，正想说什么，电梯门开了。
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欣然接受姜语开快些的请求，姿势浮夸地操作着方向盘，窗外景色模糊掠过，晃得两人有些头晕。
来到五中门口，姜语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对夏安笑了笑。
“还有两分钟了，我们能赶上吗？”
“试试吧。”
夏安深吸一口气，跑了起来。
偌大的校园内，只见寥寥几个学生，脸色焦急，和她们一样竭力奔跑，期望在上课铃声想起之前回到教室。
喷泉之后，是位于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小广场，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周围点缀着稀疏的银杏树。一尊老子的雕像静卧在公园中心，眉目含笑，发须披散。几只杜鹃在落叶间跳来跳去，用喙拨弄松软的泥土。
小径幽深，似乎隔绝了两边朗朗读书声。夏安忽视因过度喘息疼痛的腹部，奔跑着。
身体的不适，竟让她感到一丝快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发泄出来，脑中的纷乱思绪，那日日夜夜折磨她的梦魇，因着她的奔跑，抛了出去。
夏安嗅到熟悉的发香。
“你这么跑这么快啊？我喊你也没听见，着魔了？”
姜语在奔跑中微微侧下身子，看夏安的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散开，水润沉静，古井无波。
看见姜语时，泛起涟漪。
姜语狡黠一笑，加快速度，甩开夏安。
夏安抬眼，那头漂亮耀眼的金发如梦中微风掀起的麦浪般拂动，勾人心弦。
腹中的疼痛突然占据了大脑，夏安捂着腹部，减缓奔跑的速度。
上课铃声悠扬地想起。
姜语回头，叉着腰，微微喘气，等着夏安走过来。
“你不是说跑步时会想很多事情，所以感觉不到累么？”
看着夏安气喘吁吁，我见犹怜的疲惫神态，姜语心情很好地挪揄道。
夏安站住，只是望着姜语。
她的视线像一洼温暖宁静的潭水，轻轻流淌过姜语的灵魂深处。
“我看见你，脑子里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纷杂的思绪隐去，她第一次可以完完全全主宰自己的灵魂，放空一切，眼中只她一人。
这份久违的宁静很好，长期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夏安感觉身体舒适地下坠，风轻云淡。
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生命只在眼前，只在未来，我们应当无忧无虑，不顾一切地前进。
姜语被这表白般的话语弄得有些害羞，想起昨天她自己也说过差不多
的话，心中不禁疑问，
难道她们的友情如此浓烈，相处时，情不自禁就会说出这些情谊绵绵的亲昵喃语？
容不得她思考，夏安快步走向教室，姜语只能紧随其后。
……
戴着金丝眼镜，身着黑色长衣，面容冷峻的班主任双手撑着讲台，看着很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的姜语和夏安，轻轻吐出一句：
“先别进来，在外面等我一下。”
站着读书的同学们偷偷观察情况，不少人很有些幸灾乐祸，看着别人犯事儿挨批，可比枯燥的学习有意思多了，这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快乐还能不断衍生，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之类，充分发挥它的价值。
并排站在走廊靠外面的墙边，迎着他人异样的眼神，姜语光明正大地与其对视，逼得他们转过视线。
姜语背靠在栏杆上，身体下沉，肘部顶着墙，修长的双腿交叉，模样十分潇洒。
夏安规规矩矩站着，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姜语白色的运动鞋。
“你本来不用上早自习的，害的你和我一起罚站，抱歉啦。”
姜语昂起头，看天上的风景，太阳初升，只余点点的暮色，几只海鸥空中翱翔，去往流过城市中心的河流，世界开始苏醒。
夏安的手抵住微凉的瓷砖，抬眼看着姜语。
“我自己要来的，怕你起不来。”
姜语没想到被夏安料中了，绕了绕垂下脸颊的发丝，声音很轻，却直直飘进夏安心里。
“谢谢了。”
班主任走出来，姜语在夏安不断暗示下，不情不愿收起洒脱的身形，乖乖站好。
班主任抱着教案，沉默地站在姜语身前，自上而下审视她。
“让你把头发烫回来，这么还是这样？”
“您不是说下周之前吗？今天才星期四。”
“不是时间多少的问题，这主要就是看你的态度，我们五中的同学，现在除了你，没一个人染发，你在这样的环境下特立独行，心里面不堵得慌吗？我们是希望你能马上转变过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完全是态度问题……”
班主任令人窒息的演说持续了很久，姜语闷闷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今天就去把头发染回来。”
刘颖推了推眼镜，看了看表，决定再教育一会儿。
“我知道你的情况，你一个人回老家读书，父母很关心，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姜语眼看就要发作，夏安突然捂着肚子，缓缓蹲了下去。
刘颖忙蹲下，扶着她的肩旁。
“夏安，你怎么了？”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
刘颖拍拍她的肩膀，正欲转身唤一个男生带夏安去医务室。
冷冽的清香穿梭过来，姜语扶起夏安，左手无意地揽住纤细的腰部，回头对班主任笑道：
“老师，我带她去吧。”
刘颖不知为什么，荒谬地感觉自己在这里似乎有些多余，僵硬地点点头，目送她们转过墙角。
感受到腰间温热的触感，耳边轻浅的吐息，还有姜语掩盖不住的低低笑意，夏安可耻地面红耳赤，比以前严重多了。
亲密的肢体接触持续了一会儿，夏安猛地挣开。
“好了，她看不到我们了。”
“你装病简直太像了，比我强多了。”
姜语想起她刚刚的柔弱样子，毫无防备，任由欺凌，心里有些发痒。
“比你强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夏安意味深长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