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各组长正在发卷子。
姜语还没分到数学小组，卷子滞留在老师手里。
莫老师看着卷子，神情复杂。
“姜语，你上来一下。”
莫老师招招手。
姜语快步走上讲台。
“步骤，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步骤。”莫老师点点试卷。
“你看，几道压轴的大题第二问，答案都是对的，步骤却只写了这么一点，这里到这里，怎么得来的？逻辑上不能成立，老师肯定不能给你满分……”
第一排的周俊明开始瞄到那潦草到惨不忍睹的卷子，本满怀期望地等着莫老师大发雷霆，教育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同学学习态度的重要性。没想到这个看重态度大于一切的数学老师竟与姜语和风细雨地谈论着什么，实在是带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我都会做，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考试，步骤都写在草稿本上了。”
姜语迎着数学老师略带怀疑的目光，有些委屈地说。
莫老师温和地笑了笑。
“不错，我看你的解法，很有巧妙利用数形结合的天分嘛。”
姜语预感到不妙。
果然，数学老师扫视台下，指了指姜语。
“这次模拟，情理上说，我们的新同学的成绩最好，但很可惜有些步骤没写完整，就让姜同学讲讲第二十一，二十二题的第二问吧，大家鼓励一下。”
掌声稀稀落落。
周俊明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用力鼓掌，尤其突出。他打心底不相信这个染着头发，桀骜不驯的转校生能解出他这个年级第一都想不明白的难题，一定是偷偷用手机作弊了，这下被逮个现行，即将当众出丑，这是无聊的学校生活里再好不过的乐子了。
姜语迎上他的视线，旋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周俊明内心荒谬地泛起几分心虚来，移开视线，不再鼓掌。
姜语跳过他，看向教室后排的夏安。
或是因为起的太早，又或是跑的太累，夏安眼帘低垂，修长睫毛微颤，点着脑袋，显然困极了，没有注意到台上的姜语。
姜语隐秘地撇撇嘴，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拿起试卷和粉笔。
霎时间，慵懒的眼神凌厉起来，姜语极快速地开始书写，她身周的气质随不断写出的公式变化，像透着冷光的尖锋，敏锐灵动，足以劈开一切难题。
随着解题的步骤稳稳推进，讲台下由开始的喧嚣变得鸦雀无声。
莫老师抱着手，看着姜语赏心悦目的表演，满意地点点头。
答案写了满满一黑板，粉笔写出漂亮整洁的公式，像是出自资深老师之手。
姜语看似随意地将粉笔往讲台上扔去，弹起微小的弧度，滚落到周俊明书桌上。
他此刻脸色很不好看，并且深深地怀疑人生。沉浸在震惊中，甚至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手边的粉笔，任由它继续滚落到地上。
刚刚姜语那眼神，那在黑板上龙飞凤舞的速度，释放的磅礴气势，完全压制住了他的骄横气焰，生动形象地告诉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天赋与头脑。
姜语扫视台下，年级前列的同学们眼神复杂，不住在她与身后的黑板上切换。
刘敏等人的心思就很直白了，一脸傻笑，悄悄朝她竖起大拇指，昂着头，激情地比起口型
莫老师点了点头，欣赏了一会儿公式，酝酿了一下，开口道：
“这是竞赛常用的思路，刚刚说了，最重要的是数形结合，姜同学的想象力很好，你们可能觉得这条辅助线有些抽象，我来讲讲……”教师的职业欲望让他忘记了刚才让姜语讲题的要求，就着姜语写的公式讲解起来。
“姜同学就先下去吧，真是深藏不露啊，哈哈。”
常年高冷，只会皮笑肉不笑压力学生的莫老师极为罕见地露出真挚的笑容，让姜语回座位。
同学们纷纷致注目礼，姜语浑然不觉，只是看着她早已趴在桌上熟睡的同桌。
长发覆住瘦削的肩膀，在朝阳下撒着点点碎金。
姜语嘴角泛起温柔的弧度，青涩美好。
落座，刘敏迫不及待转过头，语无伦次地夸赞。
“姜同学，你可真是高人啊，数学这么强，周俊明那小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哈哈……”
姜语的视线粘在同桌身上，仿佛在看熟睡的可爱动物，并不理会他的话。
刘敏尴尬地笑了笑，却听见莫老师平静的声音。
“刘敏。”
慌忙站起来，等待指示。
莫老师用自己的卷子砸了砸讲台，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气势。
“告诉你多少次，我也不看你考多少分，态度最重要，态度只要端正，我就不会为难你。”
“人家新同学是好说话，对吧，抄人家的卷子，连个标点都不改，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刘敏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站得更直了。
莫老师吐出一口满含失望的叹息，摆了摆手。
“罢了，朽木不可雕也，去外面站一节课，晒晒太阳吧。”
于是全班终于可以哄笑起来，只不过不是预想的那个对象。
……
莫老师难得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地为同学们讲起姜语的解法，函数那道题倒是勉强讲懂了，那道立体几何的题，姜语的辅助线实在画的过于抽象，台下众人越听越迷糊，努力想要在脑海中构建出那个分割的几何体，却无论如何无法清晰的想象出来。
时间过的很快，两节数学课很快上完了。
课间，前几排的同学们对视片刻，终于一人鼓起勇气，抱着草稿本，走到姜语面前。
“姜同学，我还是没听懂，你能帮我讲讲这道题吗？”语气诚恳。
姜语从善如流，拿起笔，耐心讲解。
同学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笔，指点纸间，嗓音柔和又带着点点疏离，像是沐浴在盛夏的海洋里，不由得也沦陷了，结果最后还是懂里懵懂，道谢离开。
又有几个人找姜语请教，她讲着题，余光瞥见同桌动了动。
视线立刻转移，看着夏安。结果她只是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姜语不禁哑然失笑。
……
“姜同学真的很厉害呀，那道题我死活不知道怎么做，她一讲我就明白了。”
班长张颜冒着星星眼，称赞姜语。
“她那古怪的方法只能做些偏门题，上不了台面，我刚刚研究了。”
周俊明一脸狂热的拿起自己的错题本。
“你看，那样做辅助线，根本行不通，这是高考题！下次月考，你们等着看吧，数学成绩靠的是基础，不是技巧。”
“你怎么知道人家基础不好？”班长不满周俊明的言辞，维护姜语。
“再说，你瞧不起人家歪门邪道的方法，怎么自己不想个正统的解法出来？”
周俊明被怼的哑口无言，身体僵硬了片刻，开始张牙舞爪。
“怎么可能想不出来？只是出题老师思路太怪，等着……”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紧紧握着笔，俯下身子开始冥思苦想。
……
第三节课课间，夏安终于醒了。
灿烂阳光普照世间，微风吹起窗帘，浓稠的光幕披上夏安肩头。
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夏安抬头，沐浴在一圈温和的光晕中，边缘渐变成斑驳的虚影，看不真切。
骄阳似火，夏安背对阳光，面容安静地嵌在舞动的微尘间，犹如泼墨下线条明确的画。
姜语抿了抿唇，突然有想要记录这份美好的冲动，可惜不敢拿出手机拍照。
夏安终于醒过来，面容离开墙体下的阴影，来到光照处。
“看着我干什么。”
慵懒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配合刚刚醒来，微微溃散的迷离眼神，姜语不由得陶醉了。
“发什么呆呀，”夏安四处巡视，“班主任来没有？”
“没有。”姜语回过神，忙正襟危坐，端正仪态。
刘敏转过头，手舞足蹈将方才情形惟妙惟肖地描绘一遍，得意地指了指黑板上还未擦掉的板书，好像是他写的似的。
夏安无悲无喜盯着黑板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嗯，是挺厉害的。”
“……你应该看不懂吧。”
“确实，你是怎么写出来的？为什么能想到那条线，还有那条线……”
夏安朝黑板的方向努努嘴，也不知到底在问什么地方。
她向来对数学成绩好的人怀着深深敬意，认为他们的大脑结构一定与她这样的贫弱人类有天壤之别。尤其是那种，需要自己去做一条辅助线之类的创造性题目，夏安觉得自己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到底该在哪里创造一个‘条件’，那些人却能一眼看出谜题答案。
她坚信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差异，于是自初中开始便在这项科目上心安理得的摆烂，满足于自己两位数的成绩，并树立起这就是自己极限的坚固决心。
没想到姜语也是数学天才中的佼佼者，夏安不禁对其多了几分敬意。
“天赋，运气，努力。”
姜语语气庄重道。
“天赋最重要。”
夏安弱弱地补充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