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空调嗡嗡作响，凉爽的风沁入毛孔，陈旧的黄色窗帘隔绝大部分阳光，教室陷入舒适的静谧。
夏安从桌肚抽出一本小说，拿着书签翻开，心神投入文字里。
姜语熟练地靠过身子，轻轻躺在夏安匀称柔软的双腿上。
“阿加莎的云中命案，要不要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你敢说，就别在我的腿上躺了。”
感受到身下的热量，夏安强行忽略心中浪潮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悸动，将其归咎为长期压抑后的情感泛滥，冷静审视，泰然处之，面上只是不动声色。
嗯，一切都很正常，行驶在正确的轨道上。
经过冗长的自我解释，夏安放松下来。
“你看到什么地方了？飞机落地没有？”
“还没有。”
夏安轻轻柔柔地与姜语一问一答，看侦探小说那根绷紧的思绪断开，无心再看，合上书，视线下沉。
姜语的面容，随微风吹拂窗帘，不时沐浴在夏日暖阳下。
点点碎金跳跃眉间，与在夏安腿上铺散的长发，浑然一色，耀眼夺目。
漂亮的杏仁色瞳孔，微微阖闭，浸着几分倦意与夏安对视。
“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么？”
夏安压低声音，语调似轻柔的风。
姜语略微有些诧异，睁了睁眼，看着夏安欲说还休的羞怯模样，带动着自己也有些害羞，但在她的认知里，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于是得出自己不需要害羞的结论，平复心情。倒是与夏安在食堂的心里路程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纠结的关于筷子的问题，与夏安此时的请求，其实都指向同一种隐秘，扣人心弦的美好事物，这种事物在她们的关系里，已经可以隐隐窥见。
“可以，你也想染发吗？”
姜语用一个轻松的玩笑避开难为情的氛围。
夏安伸手，拾起三两络姜语的长发。
内敛的发香幽静清远，滑过夏安的指腹，手感柔顺，犹如金色的丝绸。
发丝微卷，揉皱，夏安用拇指压上去，想要抚平，却并不成功。
回过神，夏安收手，金发飘落，环顾四周，大多数人早已陷入熟睡，传来隐隐的鼾声。
“先睡吧。好好休息。”
重新拿起书，全神贯注地看着。不过心思异动，只是将书上的字一个一个印进脑中，不知所谓。
姜语低低答应一声，闭上眼。
浮现眼前的是夏安的手温柔迟缓的动作，抚摸自己的头发，带着不可陈说的浓浓情意。
这个午休，夏安的阅读质量很差，姜语也没有休息好。
……
下午第一二节是语文课，头发花白，古板严肃的语文老师站上讲台，看着下面无数双昏昏欲睡的眼睛，叹了口气，开始板书。
他在黑板上写下“理想人生”四个大字，退后一步，欣赏片刻自己的粉笔书法，转过身，提高声音，说：
“这节课，我们练习写300字的小作文，主题如上。”
他用粉笔指了指黑板，不出所料，底下传来抱怨声，似乎大家都不喜欢写作文，绞尽脑汁，憋出几百个字，过程痛苦异常。
语文老师抬手制止议论，说：
“这样吧，看大家积极性不高，作文我们这节课下课收，如果能从大家的作文里挑出十份好句，下节课就放电影。”
他的话成功激励了同学们的斗志，就连刘敏，都翻箱倒柜找出一本涂满灰的字典，开始找成语拼凑句子。
沉浸在写作中，一节课很快过去。
同学们交上作文纸，心怀忐忑地等待老师的审阅，他们一方面期待老师能读自己的作文，夸赞自己精心构置的句子，另一方面，在全班面前读自己的作文，又有些害羞。
语文老师很快选上了周俊明的句子，清清嗓子，读了起来：
“理想的人生应当激流般汹涌澎湃……”
念完他完美按照议论文要求矫揉造作的排比句，语文老师抽出下张作文纸。
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人生暮年，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刘敏，你找也要找符合主题的句子啊，我们的题目是理想人生，你怎么就‘烈士暮年’了？你今年才几岁？”
刘敏很不幸地再次成为全班嘲笑的对象，不过他脸皮厚，老师这点儿程度的讽刺还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语文老师又选了七份作文，此时，他面前未看的作文纸只剩薄薄一沓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下一份是夏安的作文。
“我们的一生将写下新时代的春秋，我们的奋斗要世界改变那模样……很不错的句子，而且感觉有点熟悉，夏安，是你在哪里借鉴的吗？”
夏安点点头，目光微沉，陷入了深远的回忆：
“这是我父亲最喜欢的一句歌词。”
……
语文老师的评判标准还是挺高，转眼间，他面前只剩下一张作文纸了，幸好十份的要求已经达成，在轻松的氛围中，他品读起最后的作文，嘴角竟流出一分笑意。故意用上抒情的语调，开始朗诵：
“唯有灵魂的相拥能够记忆微渺如尘的人生，真挚情感是贯穿一切的意义……姜语同学，你心里有情愫呀，文字是最能反映内心的哟。”
语文老师笑着，看向姜语。
全班哗然，这才刚刚来学校第二天，就遇见喜欢的人了？不由得窃窃私语讨论可能的人选。
姜语羞红了耳朵，先是偷偷观察了同桌的反应，见她并不在意，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感到几分莫名的失落。
“好了好了，别讨论了，我反正是支持你们自由恋爱，哪个少女不怀春嘛，可惜现在都怕影响你们学习，不让谈。放电影吧，你们想看什么？”
同学们的注意力转移到电影上，终于收回了窥探姜语的目光。
……
下课，夏安到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刘敏鬼鬼祟祟地转过头，挤眉弄眼：
“姜同学，你喜欢上谁了？我帮你联系联系。”
“唉，各个班的关系网全靠我经营，你别想抢我的功劳。”
他的同桌魏阳转过身，补充道。
姜语拿出下节课的英语书，专注地写上自己的名字，随后比了个拒绝的手势：
“无可奉告。”
这时，夏安接完水，慢慢走过来。
刘敏不依不饶：
“姜同学，我们绝对为你保密，也可以帮你牵线搭桥，你喜欢的……”
“别说了！”姜语看到夏安接近，压低声音，加重了语气。
刘敏突然被怼这么一下，唯唯诺诺地点头，乖乖闭上了嘴。
他正欲转身，看见夏安落座，联想到姜语方才突然生气，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慢慢转过身。
趁着课间，姜语又给夏安讲了几道卷子上的数学题，她很享受这样与夏安相处的时光，一半心思放在讲题，另一半心思放在夏安身上，惬意极了。夏安就像经历千年磨难最终悟道的仙人，不断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了解了数学的深邃奥义，那些老师讲，根本听不懂的知识点，经由姜语柔和的嗓音道出，似乎直接流入了她的脑海中，分外分明。
“谢谢姜老师，我两年都没有听懂这个知识点，你帮我弄明白了。”
夏安感激道。
姜语被这老师的称呼拨撩了心思，语气庄重起来：
“以后数学课认真听，找姜老师补习是要收费的。”
贫穷的夏安听到有关钱的敏感话题，心惊胆战，正欲说什么，上课铃声响了。
下午第三节是英语课，夏安和姜语的英语水平都很好，常年考一百四以上那种，这也是夏安唯一擅长的科目。英语老师是刚刚毕业的研究生，对夏安天天上课摆烂，不做作业，不写笔记，却能取得很好的成绩抱有深深的疑惑。但出于老师的矜持也没有向她询问原因，又由于她的成绩实在太好，不得不默许她不做作业的行为。
英语课开始，是按顺序让每对同桌上讲台进行一段英语对话，无论是小说还是美剧里的，都可以。今天上台的是班长张颜和她的同桌，讲的是《简爱》的一处片段，声情并茂，赢得了同学们的掌声。
“我们到时候选什么素材呢？”
姜语问同桌。
“还早呢，随便，到时候再说吧。”
夏安充分发挥摆烂人的精神。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夏安潇洒地背上书包，站起来，一气呵成。
“等等，”姜语拉住她的衣摆，“一起走，我去把头发染回来，晚上理发店都关门了。”
夏安颇为可惜地看着姜语耀眼的金发，依依不舍。
“你喜欢我的头发吧？这种算什么？发控？”
姜语眼神犀利，道出真相。
夏安被戳中心思，有些窘迫，面上染上一抹霞色，轻轻开口：
“你的头发确实很好看，“顿了顿，补充一句：
“手感也很好。”
姜语笑了。
“这样说的话，把头发染回来，我也没有那么心疼了，至少可以让你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刘敏偷偷听着她们的对话，瑟瑟发抖，姜同学居然对自己的头发吃醋，嫉妒心真是太可怕了。
……
向班主任请过假，姜语回到教室，背上单肩书包，对等待的夏安说：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