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姜姐回来了？”
穆雪柔佯装吃惊，拖着长长的声调，将众人视线引至教室门口。
藏青色的校服系在腰间，在身后打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结，衬托出紧致的细腰。
金色长发在阳光下闪耀，随姜语走动，点点碎金跳跃眉间。
黄紫相间的百褶裙提在腰间，随风微动，露出修长匀称的双腿。
“姜姐，这次数学竞赛怎么样？老吴他很看好你哟。”
穆雪柔见姜语不理睬她，也一反常态地并未生气，笑着继续话题。
“他刚刚上课还在念叨呢，说你起码能得个……”
一阵刺耳的响声。
姜语用力拖曳椅子，发出让闻者牙齿发酸的噪音，无视所有人的视线，风轻云淡地坐下。
面上平淡如水，看不出悲喜。
她一如既往拿出手机，光明正大地开始玩。
穆雪柔昨天就在官方网站上看到了这次竞赛的获奖名单，其中没有姜语的名字。
被数学吴老师寄予厚望的天才，竟然连个三等奖都没拿到。
穆雪柔怀着似乎是报仇雪恨的快意，用虚伪的笑打量姜语。
见方才言语没有激怒她，穆柔雪正欲再度开口，上课铃声恰巧响起。
班主任吴老师面色沉重，匆匆走上讲台，视线看向姜语。
“姜语，你回来了，这次的竞赛怎么回事？以你的实力，不至于过不了初试呀。”
姜语懒懒抬起眼，正欲开口，吴老师用力敲了敲讲台：
“站起来说，端正态度。”
姜语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
“嗯……出现了一点失误。”
她盯着桌子，任由头发垂下肩膀，占据大半视野。
“什么失误？我给你的往年的题，不是都会写吗？初试怎么会不及格呢？”
“嗯……”姜语晃了晃身子，踌躇半晌，压低声音，闷闷地说出了真相。
“我那天睡过头了，没赶上比赛的时间。”
“什么？”
吴老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从发掘出姜语的数学潜力后，就极为耐心，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公式的步骤一定要写完整，一定要用黑色笔而不是蓝色笔写卷子，大题的不同小问一定要标序号……经过十几轮考试的磨练，对这些细节毫不在乎的姜语终于能勉勉强强按照他的要求写卷子了。他本来满怀期待自己培养出的天才能够在这次竞赛勇夺桂冠，为学校取得又一荣耀，结果设想了无数可能的坏结果，都没有发生，因为姜语压根儿就没去参加比赛。
吴老师想起自己细微入至的淳淳教导，想起自己为姜语付出的心血，对她的期望，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将这些东西像垃圾一样扔掉了。理由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忘了去了。”
吴老师愤怒了，很急很急。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力压制住憋在心里，稍有不慎便会喷涌而出的情感。
“出去，给我出去站着。”
……
“哟，姜姐也来了？”
这回欢迎她的是已经先一步在走廊罚站的秦羡，比姜语等级更高的不良少女，身材修长，留着利落短发，烫成玫瑰般的深红，烟味与隐秘内敛的体香混合成她独特的气质，狭长的丹凤眼含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五官俊秀立体，暗示着她身上的异国血统。
姜语点点头，找了块顺眼的墙面靠着，看湛蓝无风的天空。
“这次是什么？玩手机还是化妆？”
秦羡双手插兜，凑上来，观察她的脸。
“这妆也不是刚刚画的，到底什么事儿？”
姜语宁静如水的面容泛起波澜，露出玩味的笑意。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因为学习的事。”
“啊？你成绩那么好，可是我们这个班的独苗，这老吴舍得在学习上骂你？”
秦羡惊异道，随后严肃起来，拍了拍姜语的肩膀。
“姜姐，我们可就靠你抬高平均分了，你可别赌气不学习了，那样我们班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好受。”
姜语拍开她假正经的手，悠哉游哉地继续看天空。
“那我还真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是吧？”
“您老确实有这么重要，要是领导不开心，把这个班解散了，我上哪儿混日子去啊。”
秦慕殷勤地附和她。
“得了得了，下次好好复习，考个年级前十，安慰下老吴吧，不然日子可不好过咯。”
班主任这回应该是动了真怒了，无法无天如姜语也只能退避三舍，暂避锋芒，并努力在下次考试时将功补过，安抚龙颜。
……
下午是体育课，姜语选修的科目是网球。
在更衣室换上轻薄的运动服，来到网球场。
几个人围着门口，互相交换视线，窃窃私语。
注意到姜语过来，嬉笑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随后推搡出一个身形修长，面容俊朗的男生，罚站似立在姜语身前，满脸通红，视线飘忽。
“姜同学，可以邀请你一起打网球吗？”
鼓起所有勇气开口，他用余光偷偷观察姜语的反应。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算了，我技术不太行。”姜语轻轻说，语气宛若呢喃。
那男生一时热血冲上心头，不假思索开口道：
“没关系！姜同学，我可以教你……”
此话一出，他就后悔了。
忙想再解释一番，姜语举手打断他，露出一个深沉莫测的笑容。
“那好啊。”
姜语所言非虚，她确实不太会打网球。
但胜在球风凶狠凌厉，加之对手顾忌颇多，场上一时呈现势均力敌的场面。
对局逐渐白热化。
那男生在竞技上的好胜精神被彻底激发，放下顾忌，打出重力一击。
姜语扑过去救球，不慎摔倒，手撑着地面倒下。
那男生暗道一声不好，冲过去，关切地伸手去扶姜语，问道：
“姜同学，没事吧。”
姜语怔了怔神，自运动的狂热状态中恢复过来，察觉到膝盖擦伤的疼痛。
她的眼神冷淡疏离，轻轻拨开男生的手。
“不用。”
“对不起……”
男生支吾着说。姜语只是看他一眼，轻轻扶着膝盖起身，朝外面走去。
男生懊恼地挠挠头发，目视姜语远去。
……
在自助商店买了瓶冰镇饮料和创可贴，姜语处理好膝盖的伤口，走回教室。
已是黄昏时刻，夕阳沉沦，层层叠叠的卷云布满天幕，背后隐隐藏着月亮。
秦羡在教室等她，笑容亲切。
“白橡区那边新开了一家中餐厅，味道挺好，去吗？”
姜语皱了皱眉头。
“我不想再坐你的摩托车了，生命诚可贵啊。”
“知道你害怕，这次开车去。”
秦羡掏出一串钥匙甩了甩，一把握住，看向窗外。
“走吧。”
姜语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书包背上，跟着秦羡的脚步。
“再警告最后一次，不准在我面前抽烟。”
姜语看着秦羡的背影，语气郑重。
秦羡只是笑笑，低声道句知道了。
“话说你这个留级生什么时候去考驾照了？我以为你对一切形式的学习都不感兴趣呢？”
姜语随口找着聊天的话题。
“开车可比学习有意思多了，其中的快乐，你长大就懂了。”
秦羡故作神秘。
聊了几句，来到学校外面的停车场，秦羡启动一辆线条流畅的崭新轿车，以三岁孩童炫耀玩具般的眼神看着姜语。
姜语没理她，自顾自打开车门坐在后排，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你的技术能行吗？”
秦羡熟练地上车打火，挂挡，储物箱里翻出一本驾照在姜语面前晃了晃。
“请你不要质疑我除了学习以外，一切方面的能力。”
……
餐厅门口，挂着做旧漆金的木制招牌，其上书写“凰居”两个苍劲的宋体大字。
随穿着古风装饰的侍者指引，穿过装饰华丽，两侧挂满古典山水画的走廊，来到一处房间。
餐桌被画满各类姿态凤凰的屏风围住，高台上摆放着青白瓷器，边缘燃着熏香，沁人心脾。
姜语对吃没有什么研究，任由秦羡点了几道菜，侍者退出房间，秦羡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姜语无聊，欣赏起屏风上的凤凰。
她的目光被一只在烈火中涅槃重生，展翅高鸣的凤凰吸引。
画师饱含情感地描绘出它重获新生的瞬间，磅礴的生命气息，震撼人心。
上菜之前，端过来一套茶具，一壶茶水。
秦羡殷勤地拿出东道主风范，为姜语勘茶。
抿了抿滚烫的茶水，扑朔迷离的雾气遮蔽了姜语的视线，刺进眼睛。
第一道菜以牛肉为主，裹着浓稠的酱汁。
两人默默无言吃着菜，姜语突然感觉很饿，于是盛了一碗饭，慢慢填进肚子。
秦羡看着她，突然开口：
“叔叔阿姨坚持要送你出国呢，前几天还在和我妈妈商量。你是什么打算？”
姜语愣了愣，摇摇头。
“我不想出国。”
“为什么，是单纯不想听任他们安排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姜语放下筷子，想了想。
是害怕离开这舒适安逸的熟悉环境？还是畏惧沉重的学习压力？
都不是。
她只是渴望能过一种自由的，并非父亲期望的随心生活。
帆船只是航行在海上，迎着夕阳，不知风往何处吹，自己将前往何方。
不确定的未来，变换多彩的迷离日子。
才是她灵魂深处真正的渴望。
姜语认真地注视面前的朋友。
“我想，我应该会离开一段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