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琦丝转头看去，阳光下盛开紫罗兰的草地上就有一个小男孩朝她跑来。
他挂着辫子般长的鼻涕，身上套着补丁错落的布衣，但被泥土染脏的脸蛋上泛着新鲜兴奋的光。
她微笑着蹲下身子，双臂敞开等他扑进怀来。
但咚咚的脚步声在几尺外处停下了，小男孩有着灰扑扑的一张脸，但睁大的双眼迥然有神：
“姐姐！今天你来得……不巧，奥菲莉小姐她……今天不在。”
他声音怯怯地低下去，原本兴奋注视温琦丝的目光也随着垂落，破败袖口里伸出的小手绞在一起。
忍着胸腔里如丝的抽痛，温琦丝佯装生气地皱起眉毛，又微笑道：
“怎么？我若不是来看奥菲莉雅的，就不能来了？”
“不不不，当然不是！”
听了这话的小男孩猛然抬头，慌张辩解，
“大家，大家都很盼望姐姐来，但是每次姐姐见了奥菲莉小姐就不开心……”
“好啦，姐姐不是说了今天不是来看她的么，就不聊她了。我给你们带了小点心，喏，想不想要？”
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目光与小男孩平齐，直视着小男孩的温琦丝从裙摆边拿过了一个藤蔓编好的篮子。
“是姐姐亲手烤的哦，快拿去跟大家分享吧。”
站定原地的小男孩低头注视着那个篮子，仿佛想看透缀着鸢尾花图案的绸布下面是什么，喉咙不自觉滚动。
“那，那我就先去跟大家说一声，姐姐来了，叫他们过来找姐姐玩！”
这么应了一声，小男孩挎着篮子转身向远处跑去，瘦弱如嫩笋的胳膊在风中摆荡。
温琦丝脸上带着微笑目送他离去。
稍远处的庭院里开着草坪，紫色的花海盛放，白色圆顶的建筑向小男孩敞开大门，炼乳般的晨光洒落在阶前，像是迎接孩子归来的温柔眼眉。
“小笨蛋，跑得这么急，难怪哥哥姐姐们还不敢从这里毕业，让你照顾弟弟妹妹，教人不放心。”
温琦丝慢慢地起身，笑容也逐渐退却。
她低头整理裙摆，纤长的手指有冰凉的触感，微乱的褶裥同样勾皱了她不甘的内心。
“奥菲莉，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仰起脸的温琦丝抬手遮眉，却被指缝间漏下的阳光刺痛双眼，火辣的液体从眼眶滚落出来。
“我明明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顺从你的任何要求，就算用一生起誓也无所谓。”
“明明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是我，可是你却渐渐逃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不要伸手也碰不到你，我不要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外，我不要再感受不到你的体温和气息。”
咬着唇的温琦丝用嘴角咧出好看的弧度，像是对晨光微笑，渗出的血珠却从她仰起的唇间滑落。
若无法细细端详，远看的她无比安详幸福，像是感念真神恩赐的少女。
“这间育幼院……比我重要？宁愿每个礼拜都要来三五趟，也不愿和我见一次面……？”
“这些小孩子……比我可爱？宁愿和他们每天在草坪上玩愚蠢的稻草人游戏，扔花环，也不愿意陪我在露台上喝一次下午茶？”
“明明只要你说，说一句，我就立刻可以让这里……”
温琦丝蓦然惊觉。
她心里不知觉地开了个大洞，黑黢黢的像野兽大口，从里面流出漆黑而粘稠的纯粹恶意。
不，孩子是无辜的，这里的院长也是好人，虽不想承认，她在这里所度过的时光……部分说来，勉强还算开心。
王国需要它，因为父母的不负责任，流离失所的无助孩子们需要这个港湾。
这是他们唯一的家。
温琦丝放下手，白皙肌肤上两道不明显的泪痕泛着光。她莞尔一笑，绝艳夺目的容光重又浮现在她的脸庞上。
就这样悄悄离开吧，她本就是为了见奥菲莉雅才来。得知了她不在的消息，她实在提不起兴趣陪比自己小了十岁以上的孩子们玩耍。
对不起喔，小墨菲，小诺兰，下次再来看你们。我不会食言的，因为，篮子总归是要还的嘛。
温琦丝转过身，一个身影挡在了她要离去的道路中。
“唔……嗯？”
她迷迷糊糊地轻吟，因为空气中飘来的气味实在太熟悉浓郁了，几乎快抹去她心中刻上的烙印。
“你又来见她？”
不似女性的有力纤手扶住她的腰，头顶处传来温厚而严肃的嗓音。
“我，我……嗯……嗯呢……奇怪……”
昏沉的脑袋令温琦丝难以集中思绪，她摇摇晃晃地坠入对方的怀中，像个纤细的玩偶。
“她不知道你的好，一直在背叛辜负你，你不明白吗？”
对方的声音从头顶迫近了，却依旧令人舒适，没有半分压迫。
感受着耳廓细微的瘙痒和温热，温琦丝双手爬上对方的前襟，舒展的十指悄悄屈起，终于死死攥住。
“温琦丝，奥菲莉雅背叛了你，也背叛了我，她答应过不再让你伤心的。可是你现在的这副模样，她做到了什么？”
“呜，呜呜……呜，和她，和她没有关系……呜，是我自己……”
声音逐渐破碎，语调低沉得近乎呜咽，但抓着前襟的双手并未松开。
“你自己？是指你擅自喜欢上她，又擅自被她甩开，又擅自到我这里寻求慰藉吗？你指的是这个吗？！”
“呜！呜，呜呜……是我……”
“还是指我擅自喜欢上你，擅自期待着你，擅自像个傻子般等着你有移情别恋的一天？”
“呜呜，呜呜呜……”
“温琦，我爱你，我好爱你。”
头顶笼罩的阴影终于完全洇染。不盈一握的腰肢被充满力量的纤细手指掐住，温琦丝下巴被抬起，迷蒙的泪眼前模糊一片。
“把自己全部交给我吧，温琦，不要再想她。我好想你，好想要你。”
晨光中，身材高大、英气逼人的女子凝视着温琦丝，她温柔地抱紧温琦丝，将自己的嘴唇贴在她的耳畔，像是情人在诉说床笫蜜语。
怀里的她已经泣不成声，女子离开她的耳畔，像对待易碎的珍重物品般抵住她的额头，腰间环住她的力道却分毫不减。
猎物已经锁定，冷酷狡黠的猎手，不会在意猎物的尊严和矜持。
温琦丝温热的唇瓣被她衔住，湿润的气息从呼吸间蔓延开，分不清是泪水抑或露水的动情。
“唔……唔唔……唔……”
被具有迷惑效力的芳香催眠了心神，感受着再熟悉不过的交融触感，温琦丝终于软得不成样子。
两人分开，一点晨光在拉长的晶莹丝线上跳荡。
“我喜欢你，温琦丝。”
眼睛一眨不眨，女子凝视着怀中的泪人。
她真的很美，像是在眼睑合上前浮现的天使容颜。她的心也无比赤诚，迷幻之海里提取的香料无法摧毁它半分，只能从那份忠诚间偷出半分闲暇。
“我也喜欢……你，因为你……就像她。”
两人的距离再次猛然拉近，第二次，是远比一开始更富侵略性和报复的狂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