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多拉蓦然惊醒,坐起的她下意识地望向身侧。
那抹栗色乖顺地披在脑后,面朝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依旧安详又幸福。
她悄悄松了口气,无视因冷汗而透湿的睡裙。
数十分钟前的狂热再次在心间苏醒。伊莎多拉从被角伸出双腿,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床边就是梳妆台,边框镶着花纹的铜镜映出她的面容。
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涌上喉咙深处,伊莎多拉几乎下意识地用手指掐住脖间,生生扼住那份干呕的感觉。
温琦丝白玉般的娇躯依旧平躺,随呼吸安静地起伏。
在她身侧的窗台,未拉拢的黛色窗帘后搁着一轮蓝月,白月光为她晕着一层易碎的边。
伊莎多拉的目光从上到下凝视过温琦丝,从眉心、腮边、锁骨、肩胛,每一处都留下了属于她的印记。
干呕感再次袭来,伊莎多拉猛地捂住嘴巴,双目睁大,漆黑的瞳孔震颤。
伊莎多拉王女有洁癖,程度近乎到病态。
她喜欢疏淡的距离感,所以得了“冰王女”的外号;她喜欢自然生长的事物,不染上半分其他颜色,所以她在王都中心圈着数顷可以跑马的花园,看里面的菟丝子野蛮地疯长;她喜欢简单到可笑的念头或记号,所以沙场上她唯一的号令就是“向前”。
伊莎多拉凝视着裹紧自己被子的温琦丝,全身忽然有些脱力。、
爱上早已心有所属的女人,恐怕是她此生做过最不洁的事情了。
讽刺的笑出现在她唇角,她走到窗边,让冰凉的晚风吹醒脑子。
夜幕下,出征前的王国依旧安睡,像是襁褓里的孩子。
伊莎多拉轻盈一跃,窈窕的身躯如雨燕般掠过窗沿,上身稳稳坐上数寸的红木,修长的双腿重新交缠,港口吹来的晚风怯怯地撩起她的长发。
她厌倦般地四下扫视,让日复一日的夜景映入眼帘,稀疏的灯火在眼底闪烁,终于漾出一点晶莹。
身后有动静,很微弱。
但王女敏锐的耳朵还是洞察到了,那恐怕是睡在床上的女人的梦呓。
“奥菲莉……”
伊莎多拉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坐姿,长睫毛颤动。
酒馆那块木招牌该修了,半挂在风中招摇,还有大理石雕像前的喷泉很久没出水了,尖顶教堂前的台阶有一级被磨去几分。
伊莎多拉死死地咬着嘴唇,目光依旧不停地巡视。
“讨厌……我么……”
风中不清晰的鸟鸣被她捕捉,像是夜枭,远处港口的灯光从左到右第三排亮了又暗,压抑的汽笛随着船只停泊而平息,远山连绵,风吹林叶哗哗地响。
“奥菲……原谅……我……”
一滴泪水从伊莎多拉的眼眶处流了下来。
她晶莹光润的大腿侧已被指尖掐出了淤青。
……
“这个,有点好吃喔。”
第二天清早,大殿的白石圆桌边两个人享用着早饭。
温琦丝笑眯眯地使用筷子,消灭掉她碗里第三只蒜香奶油烤虾。
“莫莉小姐的厨艺真的很好,改天想问问她是怎么做的。”
她又往自己面前端来一碟焗蘑菇,用银质刀叉仔细地分割它们。
“你看上去精神很不错。”
在温琦丝对面,手边只有一杯微温红茶的王女抛出不相干的问题。
“对啊,昨天……虽然那么激烈。”
红着脸的温琦丝小声地说。
“可是,能够睡觉自由的生活真的很幸福,谢谢你,伊莎多拉!”
温琦丝又恢复了精神,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她抬起头,诚恳地对伊莎多拉说道。
“那只是因为扯掉大半床被子的你根本叫不醒……”
伊莎多拉不得不吐槽。
“嘿嘿,可是那也算伊莎多拉的温柔嘛,以前奥……”
仿佛意识到失言,温琦丝急忙闭上了嘴。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只剩红油火锅在圆桌中央孤单地咕噜冒泡。
早餐里为什么会有这道菜式……
痛苦还没来得及出现在王女心头,逃避话题的想法就先冒了出来。
“对了!这个咖喱鸡肉卷我也很喜欢!而且热量意外地没有那么高,不用担心变胖!”
温琦丝像要打破沉默般,立刻活泼地起身,盯准离她三个座位处的鸡肉卷。
再次恢复了生气的早餐闲话,两个女孩从生活吐槽聊到时政要闻。
“第三救济法案啊……要是通过的话,小墨菲他们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呢……”
温琦丝喃喃道。
“这不可能。”
伊莎多拉王女很不客气地打断她,
“他们需要的只是形式,方便操纵舆论和思想。如果不信,可以问问他们你经常去的那个育幼院,是在哪条街哪一号。”
“唔……”
“温琦丝,你抱有的幻想太多了,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做梦。弱者做完梦,只有火柴熄灭后被冻死在冬夜街头的下场。”
“那你也不用说得那么夸张……”
温琦丝缩了缩肩头,扁着嘴。
“期待一个人突然转性,是不可能的,背后一定有你看不见的变化在发生。”
“好啦,我知道啦……”
“就算她表面与你虚与委蛇,背地里也可能怀抱根本不同的想法。”
“是,是这样没错……”
“说到底,想把一个人的心完全抢走,占有,是无比荒唐的。”
“伊莎……”
“在战场上,只要把对手杀死就算是胜利,可其他时候呢?怎样才算胜利?”
“……”
“把一个人全身上下,都刻满自己的印记,听她说再多的缱绻软语,囚禁她的行动,限制她的视野,这样算是胜利吗?”
“……”
话语逐渐变得激动,王女蓦然惊觉。
“抱歉,是我失态了。”
伊莎多拉立刻将红茶杯端到唇边,用袅袅的雾气掩饰神情。
“……有个问题,其实从一大早就想问了。”
良久,垂着头的温琦丝终于开口,手里的刀叉一下下地戳着蒜蓉虾。
“昨天晚上,我说了什么吗?”
伊莎多拉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晚你醒过了吧。”
温琦丝慢慢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近乎虚幻,
“你可能不相信,我们做完之后,我也沉浸在幸福里好久,对你的身体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大腿上的那块淤青,睡觉之前还根本没有,对吗。那样子不像是磕碰能做到的。”
伊莎多拉感觉胸口被压上一块空心的巨石。
不算沉重,甚至有种将要解脱的轻松喜悦,却又无法完全释然。
“你要出征了,也不肯告诉我。所以我这样对你,也可以被原谅吧?”
温琦丝像是小恶魔般地笑,泪水却从眼眶间滚落,
“昨晚那么激烈地做过,我却还是在梦里想起了她,很痛苦吧?你想知道我在梦里看见了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和她……”
“住口。”
王女从喉间生生挤出两个音符。
温琦丝立刻就乖巧地住口了。
“我要你,现在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