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
“司尔特先生!你来了!”
希娜莉亚和奇乌斯同时喊出了口。
“哦呀哦呀,看来你们照顾小孩子的小管家也到了啊。”拉比涅斯则是没有将眼前瘦弱的黑发少年放在眼里。
“原来是阿德雷大人,好久不见,请问您身体可还好?”
阿库亚·司尔特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这个瘦高的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轻巧地用法杖精准地卸去了拉比涅斯的攻击。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预判了对方的每一个举动。
“你……原来如此,是一级魔法使大人的……”
除了阿库亚,没人听见了拉比涅斯最后说了什么。希娜莉亚注意到拉比涅斯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总是带着傲慢神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防住火焰后转过身来的奇乌斯则是看着拉比涅斯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只是啧了一声,整个身体突然扭曲变形,突然变成了一团烟消失了。
“……这是什么……”奇乌斯瞪大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魔法。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硫磺味,提醒着他们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听说是阿德雷家秘传的魔法。”阿库亚甩了甩因格挡而有些发麻的右手腕,一边转身一边回答奇乌斯的嘟囔,“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奇乌斯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故作镇定地回答。但他的指尖仍在微微发抖,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构筑的冰墙实在有些脆弱,还好没有被火焰突破。
“……”希娜莉亚没有回答,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刚才离死亡有多近——拉比涅斯的指三叉戟离她的咽喉不过寸许。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感到双腿发软,胃部一阵阵抽搐。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她铁青着脸"哼"了一声,转身踉跄着走向木屋,随便找了个房间就冲了进去,重重关上了门。
奇乌斯挠了挠头。这可能是希娜莉亚第一次真正面临生死威胁,虽然她表面上维持着贵族的骄傲,但那双颤抖的腿出卖了她的真实状态。
但他转念一想,其实没缓过来好像才是正常的表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从三年前开始就在各种危险环境中摸爬滚打。
话说回来,“阿德雷家的秘传魔法”让奇乌斯非常感兴趣,但是看着阿库亚一脸担心地看着希娜莉亚走进的木屋的样子,让奇乌斯也不好开口问。
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当时因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手忙脚乱,使得魔力探知被迫中断了,从而没有注意到自己前面的魔力逐渐消失了——当然更大程度是自己得全身心投入到瞬间制作冰墙的原因——而拉比涅斯则是趁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了希娜莉亚面前。
但是奇乌斯原本还以为他和他的三人小队会一起行动,结果来的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真是奇怪——等等,他不会是嫌弃他队友吧?
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拉比涅斯居高临下的讨厌的笑容,奇乌斯感觉这个傲慢的家伙也许还真的会这么做。
“克莱拉尔先生,我们先进木屋吧。我的包里还有今天的晚饭,必须尽快料理一下。”
阿库亚的声音在奇乌斯前面响起,听到这,奇乌斯抬起了他因为思考而不知不觉低下去的脑袋,直到这时,奇乌斯才注意到天色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林间开始弥漫起潮湿的雾气。而刚刚要说话的时候肚子却抢先响了。
“咕咕咕——”
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笑,奇乌斯便跟上了阿库亚的步伐。黑发少年的背影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奇乌斯很想知道这副瘦弱身躯里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而阿库亚背对着奇乌斯走着,眉头仍然皱着,只不过他在意的人,似乎并不是拉比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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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扣。
希娜莉亚房间的门被敲响了。她抖了抖,将脑袋从蜷起的两膝之间抬起。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青色的长发上,映出一片冰冷的光泽。
“希娜莉亚,出来吃饭了哦?”传过来的是一个还尚未变声的小孩的声音,敢直呼她大名的,在这里只有那个讨厌的十岁小鬼奇乌斯了。
她没有理会,也没有将脑袋放回去,而是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令她失望的是,奇乌斯似乎并没有敲第二次门的打算。
——是嘛,没有人会多关心一个弱者。一个弱者也没有权利奢求被关心的权利。没有人会照顾一个拖油瓶。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希娜莉亚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再次将脸埋进双膝之间,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裙摆。
扣扣扣。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
“今天还蛮冷的,再不吃汤要冷了。”
——欸。
希娜莉亚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木门,好像要用目光穿透它,看清门外那个小鬼的真实想法。
——不对,他才十岁,一个小屁孩……我居然会沦落到被一个小鬼关心这种地步。
后知后觉,希娜莉亚才想起,奇乌斯还是个十岁小孩。
——真是的,可不能让小屁孩看到这么难堪的模样。
感到一阵荒谬的羞耻,希娜莉亚擦了擦眼角,下床推开门。
“哼……哼!”
她故意用高傲的鼻音掩饰自己的情绪,然后快步走到桌前默默坐下。
晚餐在诡异的沉默中进行。木桌上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三人各怀心事的脸庞。
奇乌斯也觉得有点难搞,这个虽然是大小姐但老是话很多人突然闭嘴吃着东西,就算忽略她红红的眼眶,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情不好。
他向阿库亚投去“你来安慰一下她”的眼神,却被对方拿一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顶了回来。
而希娜莉亚很快吃完饭,留了一句“我吃饱了”便要走进房间。
——不好啊,她要是在这里就没了斗志,那第一轮比赛不就会被淘汰了吗?但是现在该怎么办?
眼看门就要关上了,奇乌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之后这么多天我们也一起加油吧!”
说完就有点后悔,这算哪门子激励斗志的话啊?
而希娜莉亚开门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哼”了一声,嘴里似乎还嘟哝了些什么。
“好像搞砸了……”
“……嘛,总会有办法的嘛。”
阿库亚苦笑着回道。
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仿佛也不想看这尴尬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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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乌斯!快起床了!”“米莎”的声音传进奇乌斯的耳朵。
“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就起来……”
奇乌斯睡眼朦胧,模模糊糊地说道。他的声音因为睡意而含糊不清,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
可是“米莎”则发出了“哈?”的疑惑,然后奇乌斯就感到一阵冷风袭来——
“唔……”奇乌斯打了个大大的哆嗦,清醒了过来。
来人哪是米莎,分明是希娜莉亚。
“欸……啊……”
“你睡傻了吗?”
希娜莉亚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奇乌斯。这家伙,昨天晚上还说什么“一起加油”,结果今天就睡到大早上,还赖床。
真是的,果然就只是个十岁的小鬼!
想到这,她就觉得昨天把他和自己的弟弟有一些重合而感到懊恼。她弟弟才不会赖床。
“对……对不起嘛。”奇乌斯坐了起来,把旁边的风衣穿上,跟着先走一步的希娜莉亚来到木屋小小的客厅。
把昨天没有解决完的剩饭——奇乌斯在昨天吃完后使用了保鲜魔法——吃掉后,三人就走出了木屋。
随着阿库亚一个响指,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声,组成木屋的木头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一根接一根地钻入地下,最后整个木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噢噢噢……”奇乌斯不由得发出惊叹,自己是越来越想学会这个魔法了。这个魔法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妙,每一根木头的移动轨迹都遵循着某种复杂的魔法阵式。
昨晚上自己睡觉之前“稍微”花了点时间解析了一下“木屋魔法”,最后大概解析到六成左右的时候实在是撑不住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把这个魔法分析得七七八八了。
——最多两天……不,一天,不,再给我一个晚上,我就可以解析完它!
想着之后的旅途不用再去住旅馆而可以省下不少钱,奇乌斯就有些激动。
甚至可以把原本住宿需要的钱攒攒,拿去坐马车或者龙车,简直不要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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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溪,先补充一下水分吧。”
这时走在前面的阿库亚说道。不知不觉,几人又走了好远,现在他们已经接近山脚了,越过这条小溪再走几百米尔就可以开始登山。
奇乌斯点了点头。虽然用魔法也可以生成纯净可饮用的水,而且以他的魔力量完全不用在意这点消耗,但是用自己魔力生成的水,多少有点难以下咽。
就像是用人的体液制成的茶,就算那是自己的,也下不了口吧——虽然魔力可比体液干净多了,但是喝起来感觉心里面就是不舒服。
但是话说,今天队里面的雌小鬼大小姐还真是安静。
奇乌斯转过头看去,才发现希娜莉亚就跟快虚脱了一样。
希娜莉亚拄着不知道从哪里折的树枝,每一步都似乎走得无比艰难。她原本就白皙的脸现在更加苍白,就连青色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像干枯的稻草般垂在肩头,她金色的眼睛此刻正费力地半眯着,仿佛随时都会昏过去。
“你……没事吧?”
“哼、本、本小姐才不可能有……事。”
希娜莉亚仍然在嘴硬,但是她那脸色简直就像个吸血鬼。汗水顺着她精致的下巴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就是太阳晒久了而已……本大小姐才……没事……”
原本奇乌斯还在想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昨天受伤或者说吃坏肚子才这么没精神,但是听到她说是因为晒太阳才这样,奇乌斯瞬间有点无语。但是也不能排除她中暑了什么的,毕竟奇乌斯听她说自己是个贵族呢。虽然现在体感温度大概就二十三四度,但是贵族嘛,嗯,能理解。
“……是吗,还能走吗?小溪就在前面不远。”
“……哼……”
希娜莉亚用微弱的鼻息哼了一声,但是这一声很虚弱。
“克莱拉尔先生,我们先找个荫凉地歇一会儿吧。”阿库亚也出声了,“安小姐不能晒太久太阳,这是阿拉尔族的特性。”
“……原来如此。”奇乌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哼……”
——原来是种族特性啊。还是不能晒太久太阳的特性……那有点棘手啊。
虽然因为误会了希娜莉亚而让奇乌斯有点内疚,但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搞不好进度会被严重拖慢。
在奇乌斯用土魔法在砂质土比例较高的秃地上催生出几棵大树之后,阿库亚就伸出手,要扶着希娜莉亚的手坐下。
“……只要有遮阳的地方,或者……或者一顶帽子,那本大小姐就……”
只不过看起来更愧疚的是希娜莉亚,她一边搭着阿库亚的手坐在树干下,一边有点不甘心地盯着山脚坐了下去,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看着如此执着的少女,奇乌斯叹了口气。就是个比赛,也不至于这么搞吧……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奖品自己也确实很想要就是了。但是那也不是值得她拼成这样的东西吧?再说,虽然被拉比涅斯那么说,但是希娜莉亚其实是个挺高阶的贵族,那她也看不起那几个金币的奖金吧?
“唉,水瓶给我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没必要想的事的时候,奇乌斯也是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朝希娜莉亚伸手,准备先去把水打了,毕竟那个小溪不远。但是……
“?”
看着歪着头疑惑地向自己投来目光的希娜莉亚,奇乌斯突然感觉不妙。
“什么是水瓶?”
“……”
怪不得,怪不得。
这个人在这两天,除了昨天晚上喝了几口汤,就没喝过水。也就是说,她这样子还有脱水了的原因在里面……这个人,怎么什么都不说……张个嘴要死人啊?
奇乌斯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我还有一个干净的备用水瓶。克莱拉尔先生,你也把水瓶给我吧,我去打水。”阿库亚从包里拿出两个水瓶,把奇乌斯的水瓶也接了过去,“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那瘦高瘦高的身影走向小溪,奇乌斯有点无语地瞥了一眼希娜莉亚。
“……有话就说,本大小姐最讨厌有人这么看人家。”希娜莉亚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语气依然锋利。
——好冲!
“我说啊,安小姐……”
“呜哇……这个称呼从你嘴里这么说出来还挺恶心的,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可恶的小鬼!
奇乌斯虽然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还是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了笑脸:“希娜莉亚,你有事的话就说一声呗,你看大家都很担心你哦?”
“本大小姐没事。哎呀,担心本大小姐?那确实,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基本上一点斗气都没有呢,小弟弟。”
稍微恢复了些气色的希娜莉亚又开始毒舌模式。
——看你说话这么流畅了,看起来是好了吧?那既然如此有本事你站起来继续走!话说“斗气”是啥?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当然奇乌斯也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希娜莉亚似乎一点也没有理解到奇乌斯想要委婉地表达的内容。
他继续笑着说:“希娜莉亚,你好好说了,我们也会帮你,效率也会高点哦?”
“……”
——嗯?怎么没动静了?我说了什么很伤她自尊的话吗?
这么想着,奇乌斯看向希娜莉亚,但映入眼帘的希娜莉亚也似乎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金色的瞳孔微微颤动。
“欸?你咋不说话了?”
“……没。”希娜莉亚就像是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奇乌斯,随后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怪家伙。
奇乌斯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表情,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水来了。”
就在这时,阿库亚带着水回来了。清凉的溪水似乎让希娜莉亚恢复了不少精神。
“……喂,奇乌斯。”
“嗯?”
喝了口水的希娜莉亚叫了声奇乌斯。奇乌斯则是以歪头回应,等待下文。
“你……呃,就是,能不能,用一下变花的魔法……”希娜莉亚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啊?”
“……不是要一枝花的那种!是要地上长一片花的那种!”她又恢复了那种趾高气扬的语气,但脸颊却微微泛红。
“喔。可以啊,但是你也可以用吧?”
“哈?你看我现在像是能用的样子吗?”
“晒太阳也能影响你用魔法啊……”
“那怎么了!本大小姐就是不能用!”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要花干什么啊?”
“戴头上啊,笨蛋。”
“怎么还带骂人的……现在可不是玩过家家的时候啊。休息一会我们就出发……”
“笨蛋!谁跟你玩过家家!!我要戴头上遮阳!顺便吸收花朵的生命力量!”
“……还能这么干啊……你一次性说清楚嘛……”
“本大小姐说得很清楚了!”
“哪里清楚了……但是这里是砂质土地,可能花的质量不太好。”
这段有些幼稚的争吵让一旁的阿库亚露出了苦笑。
奇乌斯叹着气,用了花海魔法,很快,方圆三米的地里就长出了不少花,只不过个头比较小,颜色比较浅,花瓣也比较薄。
“你看够用吗?”
“……差不多吧。”希娜莉亚看了看周围的花朵,然后深吸一口气,召唤出她那支镶嵌着绿色魔石——奇乌斯没在书上见到过这种魔石——的魔法杖,一边挥舞着它一边吟唱,“花之精灵,请予我生灵隐蔽之饰物,花之帽!”
随着她的吟唱,地上的花瓣便如被牵动般飞起来,形成小小的“花龙卷”,在几秒钟之后,便变成了一顶边沿宽大的花瓣巫女帽,花瓣间流转的魔法光芒显示这不仅仅是一件装饰品。
“喔……”奇乌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巫女帽,“等等,你不是说你不能用魔法吗?”
“哼,就只能用一次了,本大小姐肯定得用来变花帽啊!你是不是笨蛋!”
——可恶的小鬼,居然骂人这么多次笨蛋!
“这样应该没事了,走吧!”希娜莉亚无视了眼角抽抽的奇乌斯,理了理不再像枯草一般的头发,然后站起身,再拍了拍裙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