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一座大桥上。
这桥看起来年久失修,一幅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路上爬满了青苔,栏杆上全是斑驳锈迹。
抬起手借着并不明亮的路灯灯光,看了眼表。
现在是00:52分,已经午夜。
昏黄的灯光打在我身上,在地上拉出了狭长的影子。
我静静的走到桥边,依靠着栏杆,看向了下方那漆黑的一片。
桥面似乎离水面很近,站在这里我居然能听见很清晰的水声。
/好想跳下去啊。/
/我真难过。/
在心里用陈述的语气这般说道,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
我轻声细语的,念出了这两个字。
我有一些僵硬的咧开嘴角,久违的感知到了一点。
读作欢乐的感觉。
我叫程野,一个“背景深厚”的,“**犯”。
这年久失修的,不知是跨江还是跨海的大桥,似乎也因为我逐渐明朗的情绪而明亮。
它也在高兴。
我能感觉到。
“你还有脸笑!”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看向了他。
一个中年男人正朝着我怒目而视。
这是一个我很熟悉的人,不过与我上次看见他相比,现在的他头发已经尽数染上了白色。
那是一种毫无生命力的枯白色。
“我的女儿都已经被你毁了!”
“毁了!”
“而你居然一点愧疚都没有的站在这里看海!”
中年男人气的不轻,浑身颤抖的指着我。
“你tmd真该死啊!”
/哦,这里是跨海大桥啊。/
我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对他的愤怒表现的无动于衷。
“叔叔你不要说胡话啊,侵犯你女儿的人不是我,是赵煜。”
“我叫程野。”
“诽谤他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我早已不奢求他们能够听进去我的辩解,也不奢求有什么现代包青天能替我查明真相。
我现在只希望,在我彻底沦为替罪羔羊前,能够渡过一段安静的,无人打扰的时间。
“你有没有一点同理心啊!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这位并不年迈却已十分苍老的父亲,一幅怒火中烧,仿佛想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样子。
“那么小一个孩子……”
“叔叔不要乱讲话哦,您现在还不是一个人。”
我十分淡定的打断了他的诉苦与指责。
“嘘——”
我将右手食指抵在我的唇上,轻声说到。
“听海的声音。”
海浪在桥上撞碎的声音,十分应景的传了过来。
“哗——”
“叔叔该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
/呵呵,瞧这狐假虎威的样子。/
/程野你还真是个当之无愧的,该死的罪人。/
“你!你!你!”
中年人指着我,一幅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我什么?”
我裂开嘴,对他露出一个并不开心的笑。
他似乎被我吓到了,一下又老了好几岁,跌跌撞撞的倒退好几步。
我看到他一脸的颓废,于是转身再次看向了海。
身后果然没有再传来那大叔的声音。
/真有意思啊,呵呵。/
/我这人打小就善良,从来看不得这个。/
/所以我不看了。/
“咔!”天空一声巨响,一道闪电似乎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一瞬间。
我在这一瞬间,似乎看清了桥下的海。
不出意料,这海里有无数道激流在其中交缠、碰撞、碎裂,一看就是很危险的样子。
“你真该死啊。”似乎有一个年轻人在语气幽幽的说着。
“你tm自己一个物种吧。”这是一个女人的愤怒声音。
“我是赵煜,我全家都死光了。”又一个愤慨的童声。
“户口本都翻不了页的孤儿。”
“人渣你什么时候死啊。”
“渣滓滚出地球。”
很多道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并且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了。
而我只是默默看着海,并不去理会他们。
“你去死吧。”
他们齐齐在我耳边说着。
我的身体被无数只手撕扯着,然后高高举起,掷入海中。
“碰!”我又一次听见了自己落水的声音,我再一次被漆黑包裹,水中的暗流不断冲击、撕裂着我的身体。
我假装一幅很享受这十分熟悉的窒息感与撕裂感的样子。
/哈哈,跟回家了一样。/
最后我精神恍惚,在痛苦中又一次失去感知。
……
我睁开眼睛,默默注视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纯白色天花板。
缓了缓脑子,我起身拉开被子,坐在了床边。
“醒了?”
躺在我隔壁床上的狱友向我投来了目光。
“又做噩梦了?”
他背靠着墙,将双手置于脑后,一脸懒散的朝我问到。
“嗯。”
我点了点头,站直身伸了个懒腰。
然后朝着房间门口走去。
在门口站定后,我将大拇指贴上了指纹锁。
只有污蔑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
民安局的人关我入狱的原因从来不是那**的罪名,他们带我入狱的理由是,因网络舆论压力过大,为了嫌疑人的生命安全,暂时将嫌疑人带回民安局进行保护。
至于具体是保护多久呢?
他们没说。
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我的人生自由进行过多的限制,我甚至在这里拥有一个自带卫浴的小书房。
我不知道这书房之前是谁的,也不知道他存在的意义,也不想知道他为何存在。
我只知道,监狱里的一部分罪犯,原来也是可以有特权的。
“滴,身份验证中……”
“验证成功,允许通行。”
/笑死,说好的民安局直接变成监狱了。/
/只有傻子才会看不穿他们的意图。/
/我真的好倒霉啊,正好撞上这种事情。/
在心中自哀自怜的同时,我推开了门,径直走向了电梯口。
进入电梯后,按下前往地下二层的按钮,我便百无聊赖的靠在栏杆上开始假寐。
电梯在二楼停下,一个年轻的狱警走了进来。
“鱼谣。”
我轻声读出了她胸牌上写着的名字。
“你认识我吗?”
她闻言一愣,一脸意外的看着我。
“你胸牌上写着。”
我指了指她胸前。
她闻言皱了皱眉,并没有对我的冒犯说什么,但是看到我的胸牌时很疑惑的问到。
“你怎么是无色牌?”
罪犯在监狱服刑的时候会得到一个胸卡,因其所犯罪行等各项原因拿到白,黄,红,黑四种底色之一的身份牌。
在我所经历的那起案件中,我并非重大嫌疑人,我甚至是第一批被排除嫌疑的人。
不过那又怎样,白马非马。
在舆论浪潮的裹挟下,我终究是成了所谓的“**犯”。
我是这所监狱中唯一一个没有犯罪的罪犯,于是监狱为我发了一张无色牌。
“我不知道。”
我看着她的眼睛与她,然后摇了摇头。
/这么清澈的眼神,当狱警可惜了。/
我在心中如此感慨着。
她又皱了皱眉,但是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等电梯到了一楼后,缓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