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站在天台上的时候,这个词汇首先在我的脑海中迸现。
拥挤又空旷的城市。钢铁与混凝土的丛林在正午烈阳下闪耀着,但其中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这便是我的世界,也是曾经存在的“文明”留给我的有限的东西。
虽然使用了“文明”这种程度的名词,但人类社会知道几年前都在持续。
在那之后,寂灭发生了。
创造了这片钢铁森林的人类在短短几年内就化为乌有,简直像做梦一样。曾经珍视的或是不珍视的,都那样轻易地变成了泡影,只留我在这里挣扎求生。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又为什么非活下去不可呢?我在这荒凉的城市中流浪到了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
我只是孤独地行走着。
如果能结束就好了。
如果能像大家一样死去就好了。
我不止一次这样想。只是这小小的愿望也没那么容易实现。
我攀上破碎的铁丝网,站到了十分危险的高度。
高处的风吹过我乱糟糟的头发,没有任何遮蔽的日光让我眩晕。
我让身体离开铁丝网,无视掉耳边的风声,就这样从楼顶坠落。
......
月亮高悬于夜空中。
这是我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东西。我就得到了两个事实。
其一,我还没有死。具体地说,应该是死了又复活了。
其二,现在是晚上。从发梢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判断,大概没有过去太久。
恢复坠落的致命伤的话,大概需要半天时间。我作出这样的结论,从变成血泊的地砖上爬起来。
我尝试了许多杀死自己的办法,到目前为止没有成功过。我的肉体总会在毁坏后修复,回到毁坏前的状态。我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也不确定这样的重生是否有极限存在。我甚至不知道重生后的我是否还是我自己。我的生命变成一座牢笼,将我囚禁在痛苦又荒凉的大地上,无法逃脱。
也许修复肉体也需要耗费不少能量,我的肚子已经开始不耐烦地鸣叫起来。
既然无法死去,那至少让我活的不要那么痛苦吧。该去找点东西吃了。
这里大概是城市中心区,大型商场的遗迹还有留存,找到罐头之类的物资并不困难。除了食物,我还在地下商场里找到了背包和几个手电筒。我把包装尚且完整的食物塞进包里,留下一块面包塞进嘴中,继续向地下商场深处探索。
这里的建筑结构还算完整,只是电力不再供应,内部漆黑一片。我打开手电筒,顺着毁坏的自动扶梯向下走去。
下面几层似乎是服装区和家具区,但是污损很严重,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的东西。沙发和桌椅或许还可以使用,但要搬运它们过于困难,我也不打算把这种地方当做据点。我一边绕开脚边破碎的瓷砖玻璃和倾倒的招牌,继续向下。
再下层是书店。我在柜台上发现了几本杂志,封面上印着某个乐队的演出预告。插图的画面风格十分夸张,看起来会是场激动人心的演出。封面上有标明日期,只是我不记得现在的年份,所以不清楚这个日期距离现在有多远。
希望你们的演出大获成功。我为与我无关的过去献上礼貌性的祈祷,就把杂志扔下,走向内部。
我并没有先靠近书架,而是观察了墙体。墙壁上有一些水渍残留,壁纸稍微剥落。看来有地下水淹过下面几层。再向下的建筑结构就不能保证安全了,还是不要再深入了。我回到书架中间。
书架上的书还有塑料纸包装,所以保存地相当完整。但是书架本身却已经相当老旧,区别分类的标签斑驳不清。我随便用手电扫过书名,貌似面前的书架上是哲学类的书籍。
我对哲学的印象只有几个大胡子希腊人在那里侃侃而谈。我不关心什么存在不存在意义不意义,还是免了。
我继续查看别的书架。我并没有带走这里的书的意思,但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所以只是在这里晃来晃去打发时间。
就在我踏过铺满灰尘的地板时,我听到有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回过头去,手电的光柱下只有沉默的书架。
但响动还在持续。像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的动静从书架背后不断传出。
我紧张起来,随手抄起一本厚重的书,小心地靠近书架。
我在废墟中流浪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到过会动的活物。我无法确定书架的另一面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这是否会威胁到我的安全。
但是手电筒的光亮已经把我暴露。我在明,对方在暗,后退不是明智的选择。
这时候就应该先下手为强,一口气冲过去,用气势把对方吓住。如果对手是小型野兽的话,这种手段应该会很管用。
我靠近书架,然后猛地加速冲刺到书架背后,大喝一声:
“谁在那里!”
我听到有东西划过空气。黑暗中有什么正向我飞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脑袋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重击,一瞬间就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
那东西砸中我后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与我的血混在一起。
那是一只不小的花瓶。
我感到血液从头顶涌出,我的头发又被沾湿。头骨可能已经碎裂,我的左眼失去了视觉。在右眼能看到的范围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向我靠近。我听到她的喘息声。
我忍住剧痛,试图驱动不听使唤的上半身。
那人影似乎被我的动作吓到,又向后退了两步,想去抬书架旁的椅子。
搞不好要挨第二下了。
“喂,你冷静一点!”
我呵止她,挣扎着爬起来,松开捂住左眼的手。
“你看清楚点,我是幸存者。”
左眼已经恢复。我终于看清那人影的样貌。
穿着制服的娇小少女。她身上白色的水手服被我的鲜血染红,那把椅子还被她抓在手里。
头部创口的疼痛已经在减轻,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刚刚的花瓶重击就已经毙命了吧。
少女只是不住地颤抖,似乎没有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我只好向她提问。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她没有应答,只是颤抖地更加厉害。她的喉咙发出模糊的呜咽,然后转化为贯穿整个楼层的尖锐哭声。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角以夸张的姿态落下。
“别哭啊!”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似乎是哭得太过用力,手上的椅子已经扔到了地上,少女就要向我倒过来。
我对这种哭闹的小孩最没招了。
我任凭她扑到我的怀里,用眼泪和鼻涕把我的外套弄的一塌糊涂。
唉,反正这外套早就被血染透了,不差这点了。
怀中的哭声渐渐减弱,我再去检查时,她已经在我的怀里进入了梦乡,发出规律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