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我并不讨厌下雨。雨让所有室外活动不得不终止,我也就能理所应当地窝在房间里不用出门,而不为浪费阳光而惋惜。
我摇开车窗,让早晨的风吹进车子里。少女正啃着一块面包作为早餐。虽然食物还有不少,但离开了城区,想要获取食物就没那么简单了,还是应该节约一点。昨天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残留着泥土淡淡的腥气。应该继续前进了。
我发动车,缓慢地通过崎岖不平的沥青碎块。昨晚的雨在路面的裂缝处形成了不少水洼,让车轮的前进变得更加困难。
沿途的建筑物也让我的猜测越发贴近事实。倒塌的平房,破碎的瓦片,上面都有弹孔或是火药的痕迹。这是使用了枪械进行巷战的结果。从爆炸的规模来看,手雷之类的爆炸物一定使用了不少,甚至有可能出动过坦克。地面上如果还有残留的地雷的话,那可就不妙了。我只能祈祷这辆车足够坚固。
越向前走,路面的损坏就越激烈。路旁甚至还有散落的枪支碎片和沙袋组成的防御工事。在这些残骸的背后,一条河流横穿而过,本应跨过河流的大桥却被毁坏,只留下裸露的柱子。我不清楚这是否也是某场战斗的战果之一,但我们已经无法靠车子前进了。
在我的印象中,寂灭前后并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如此夸张的巷战遗迹又是哪里来的呢?在这里厮杀,死去的人们,又守护着什么,争夺着什么呢?我无从得知。
我尝试着搜索这附近,希望能找到炸药之类的有用的东西。但这里留下的物品都损坏地很严重,并没有什么收获。少女在另外一边翻找,然后停了下来,向我招手。
我走到她的身边,她就把手上的东西拿给我看。
那是一把手枪。
我对枪械并不了解,不清楚它的型号。从外表来看,它似乎保存完好,没有损坏。
我并不会使用枪械,这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但少女却没有把目光从这把手枪上移开过。
“你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但我好像知道这个怎么用。”
少女熟练地卸下弹匣,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取出来。这把手枪似乎使用的双排弹匣,一共取出了17发。
对弹药情况进行检查,重新装好,将弹匣安装回去,打开保险,拉动枪栓。然后将手枪举起,瞄准远处。
“砰!”
一发枪声在寂静的土地上响起,和硝烟的气味一同消散。
少女的双手明显地颤抖着。她有使用枪械的经验。也许更进一步,她曾使用这样的枪械夺走过他人的生命。有更加恐怖的事实被埋藏在她丢失的记忆中,现在,她面对的是一片漆黑恐怖的深渊。
“我真的……应该去回想吗……”
少女将枪放下。
我并不能断言追寻过去的决定是否明智。过去的终是过去,将它们抛弃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抛弃也只是抛弃,并不能让发生过的事消失。至于如何抉择,也不是我这种旁人应该去插手的事。
“也许这算不上回答,但这是你的过去,应该由你决定。”
也许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我让她留在这里,自己继续搜索这附近,希望能找到可以渡过这条河的办法。
河堤下面有游览用的小船被锁在岸边,看上去是用木浆的。如果它没有损坏的话,划到对岸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在那之后,我们得重新寻找载具,不然就得徒步相当长的距离才能到目的地了。
我翻到河岸边,打算去检查一下小船的状况。在我靠近水边时,我却发现了一些异常。
现在还不是水草枯萎的时节,河边的沙滩上却是光秃秃的一片,裸露着各种卵石的河滩上,几个零星的红点在闪烁。
也许是被我的脚步声惊动,它们开始缓慢移动,聚在一起,并向我靠近。
是扫墓者。
与平常不同的是,它们身上是醒目的猩红色,只有几个聚在一起,并没有组成浪潮。
在我做出反应之前,最前面的一只猛的从地上弹起,用剧烈的冲击将我撞到在地。从它的头部伸出的尖锐的物体刺入我的胸口,将肋骨砍断,划出一个巨大的洞,鲜血就从那里涌出。
剩下的家伙聚集过来,舔舐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血液。
它们在蚕食我。
如此浅显的事实,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去理解。只是血液从破损的肺部进入喉管,我的口鼻瞬间被血液的腥咸气味填满。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呼吸,更不可能发出任何声响。
我的生命,正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消失。
如此的实感已经是第二次出现。我稍微明白了一些自己能够承受各种致命伤害的原因。只是现在,都结束了。赤红色的扫墓者们,在血肉凝结之前豪饮我的鲜血,我的生命就会在这里终结。
听起来还不错。我在这空无一人的城市里彷徨了如此之久。这场无聊的闹剧就这样落幕,也的确是适合我的滑稽结局。
没有事情需要我完成了吧。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的某个角落里,身着水手服的少女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还有她要完成的事情。
“砰!”
刺耳的枪声强行震动我的鼓膜。压在我身上的家伙被子弹的冲击打飞,鲜血从弹孔中溅出,喷在我的脸上,又落回我的胸腔里。那是本属于我的鲜血。
“离他远点!!”
少女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剩下的几只扫墓者停下动作,朝向少女的方向。但在那之前,手枪连响几声,不偏不倚一只一发,这河滩上便只剩四处流淌的血液。
我感到有些血液在流回我的身体。似乎重生的机制又开始运转,我的血肉正在被重新构筑。
我的身体正在被拖曳。我勉强睁开双眼,视线却被垂下的长发遮挡。少女正在把我往小船的方向拖曳,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再坚持一下,拜托!”
她的声音显得焦急,我感觉到有水珠滴落在我的脸上,却没有办法判断这是汗水还是眼泪。
那些扫墓者不会这么容易被杀死的。它们也许会攻击少女。少女没有像我一样的能力,如果被它们刺破胸膛,真的会死去。
但是我的能量已经无法继续维持这些思考,我在少女的手臂中失去了意识。
我被少女拯救,又一次失去了面对死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