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灯光将我唤醒。
这一层里,只有那一盏灯还在勉强闪烁着。在这种环境下,也许它就这样熄灭会更好些。摇曳不稳的光源反而让我的眼睛发痛。
我身上穿着学校的制服,但这里却不是学校。适应了黑暗以后,我站起身来,扫视周围。
排列整齐的书架,上面的书已经积了不少灰。这里似乎是图书馆或者书店之类的地方。如果按平常来判断,那我也只是在书店小憩的高中女生而已。
但这里似乎废弃了很久,没有人打理。而我也没有来这里的记忆,回想不起我的过去。这十分可疑。
我小心地踏过布满尘土的地板,试着寻找更多的线索。
从布局和书的包装来看,但这里应该是地下商场里的书店。电力似乎已经瘫痪,也根本没有人打扫过,灰尘上只有我刚刚踏上的脚印。但书籍都有塑料纸包装。如果拂去灰尘,成色都相当完好。
这是相当矛盾的情况。如果是停业废弃的话,这些书籍应该被收走了才对。
入口处是电动扶梯,但是有明显的损坏,已经不能运转了。上面没有明显的脚印。看来我并不是从这里进来的。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试着回想,却也只是让脑袋发痛。
越往记忆的里侧深入,就发现缺失的地方越多。我的脑袋像是被大铁锤猛的敲击,记忆都如同玻璃一般碎裂四散,我能捡起来的碎片十分有限,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年的几月几号。这里没有窗户,我也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这种情况,莫非相当不妙?
事到如今我才慌张起来,但现在慌张好像也无济于事。
“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最需要做的是两件事:保持冷静和运用智慧。”
有人这样对我说过。
如果是绑架案件之类的情况的话,贸然到外面去不是好选择。
首先确保这附近安全,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探索周围。
我应该学习过一些保护自己用的陷阱的做法。我把书架旁的梯子架好,然后从里面找到一个很大的花瓶,把它搬到书架上面,又把周围能找到的重物都放进花瓶里。
用一些小手段绑好绳子,我就有一个应对闯入者用的机关了。
完成了这些工作,我就在书架背后坐下。
如此看来,我会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我是在哪里学到这些的来着?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深入,又有一些记忆变得明亮起来。
对我说那句话的男人的身影,和那间昏暗的教室,那群不知所措的孩子。
“以后,你们得自己想办法活下去。不要忘记你们的勇气和智慧。离开这里吧,你们已经毕业了。”
男人又俯下身来,用宽大粗糙的手掌揉搓我的头发。
“带他们走的远一点,你是孩子们的姐姐,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男人说完这些话,就把我们领出教室,锁上所有的门,走向了与我们相反的方向。
孩子们沉默不语,站在我的身后。我们一起目送男人的离去。
我想不起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与男人的离别的。也许在那时,我的思绪就随着男人的背影一同离去了吧。
那所学校的位置、布局,都没有在我的脑中留下印象。男人的脸也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
最关键的地方丢失了。这种未知的焦虑和不安让我难以安静下来。
在弥漫于书架间的黑暗中,时间一点一滴地走过。有时它在飞驰,有时它又漫步。我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手段,也无法判断到底过去了多久。
一瞬又或是永恒,我只能无助地等待。
直到那一束光从扶梯上照下来,划破这凝重的空气。
有人来了。
我紧张起来,重新拉紧绳子。
或许与这个人的相遇会成为我得救的契机,又或许他会夺走我的性命。
生或死,也许就在这一瞬定格。心脏的鼓动让我难以控制地发抖,那人的脚步声也向这边靠近。
对方突然大喝一声猛冲过来,我猛地扯动绳子,花瓶如同计算的那样飞出,将他击倒。
我重新稳定视线,借助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的光芒,看到的却是一具惨烈的尸体。
少年的脑袋上开了个打洞,头骨明显变形,鲜血混着脑浆蔓延在地上,和灰尘混在一起。左边的眼珠崩裂,也溢出到地面上。
我的胃里马上翻江倒海。
我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在我做任何心理准备之前,我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各种可怕的想法在我脑子回转,让我感到更加眩晕。
但在我吐出来之前,眼前的景象却又让我大吃一惊。
流出的鲜血突然改变方向,向少年的伤口处汇集。本应变成尸体的少年突然移动起来,他左手捂住眼睛,右手就去撑住地面打算爬起。
眼前的景象堪称地狱,鲜血淋漓的僵尸少年用可怕的动作挪动,打算爬起来索我的命。
我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身体只遵循求生的本能,抄起旁边的椅子,准备进行孱弱的抵抗。
但是少年撑起身子,松开手,那只左眼已经恢复如初。他开口向我喊话。
“…………”
他说的话并没有进到我的耳朵里。但我的心脏又开始跳动起来。
人类的嗓音。
我只能确定,刚刚死而复生的少年对我没有恶意。
我没能完全理解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在漫长又孤独的黑暗中,有另一个人的嗓音为我响起。这件事就足够让我感到安心。
我感觉到有泪水从脸颊流过。我倒向少年的身上,放声地哭喊出来。
我终于明白心中翻腾的感情的真面目。
我在害怕。我在恐惧。
我害怕没有大人的漫长旅行。出现在陌生的地方,丢失了重要的记忆也让我恐惧。我害怕独自一人面对这不知尽头的黑夜。我其实,一点都不坚强。
我只是在逞强。我在用假装冷静的表演逃避着某些东西。
我在逃避着什么呢?
记忆的连接又变得暧昧。我也放任自己的意识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