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在燃烧，火光将夜晚的深蓝色驱散。
我能感觉到身体轻微地摇晃。睁开眼来，少女坐在我的身旁，她的侧脸被火光微微照亮。
我们在船上。
确定了现在的状态，我就试着爬起来。
每一次死去又醒来，时间和地点的变化都会让我感到混乱。我早已习惯了这种轻微头痛的感觉。少女看到我坐了起来，回过头来向我解释我醒来前发生的事。
“我把汽车和所有的燃料在河岸点燃了，那些家伙应该暂时过不来。”
“我们还剩多少东西？”
“只有这个包。”
少女将背包递给我，她有些沮丧。
“子弹也只剩下五发。”
少女将手枪的弹匣取出来，重新确认了数量。
少女并没有选择扔掉这把枪。也许在她的心中，她已经做好面对过去的准备了吧。
“总之，你没事就好。”
我清点了少女递给我的背包，里面还有一些食物和手电筒，那把匕首也还在里面。我们剩下的物资少得可怜。我又重新在狭窄的船舱坐下。
我没有试着划动船只，少女也并没有就此渡过河岸的打算，理由显而易见：浪潮要经过了。
在岸边的火焰熄灭之前，扫墓者的浪潮都没有靠近河边。它们回旋着，绕开火光照的到的地方，如同雨点一样落进河里，又浮起来，渡过河流。我们的小船就在距离它们不远的地方漂浮。
红色的家伙似乎并没有跟随浪潮，但今夜最好还是待在船上。我们等待着夜晚过去。
……
渡过河流并不是难事，但前方的路却比想象中的更加难走。我们在太阳升起时登上河岸，在正午的烈阳下一步又一步地挪动，却没能移动多少距离。
没有了载具，前进的效率变得更加低下。我们用了一整个上午来走过原本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照这样下去，我们需要多花上几天才能到达目的地。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延长的时间意味着有限的资源的额外消耗。
长距离步行的体力流逝让行进变为更纯粹的痛苦。糟糕的是，这里的路况变得越来越恶劣。除了破损坑洼的沥青路和被爆破倒塌的墙壁以外，满天的黄沙也成为阻碍。
沙尘暴。
时不时吹来的风将不知哪里来的黄沙搬运进城市的废墟里。这些沙子掩埋了道路，埋葬了断裂的墙壁。这是周围生灵绝迹的结果。本应属于大地的泥土没有了植被的束缚，在空中飞舞。它们将埋葬已死的一切。
如果之前我待的地方还算“正在死去”的话，这里就已经可以算作“彻底死亡”，开始腐败了。废墟中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想要获得补给也更加困难。
不知踏过了多少黄沙，我们终于在倒塌的建筑物中间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交通标志，上面标识这地铁站入口的位置。虽然自动扶梯不再运作，但走下楼梯，下面就是地铁的站口。
虽然不会有地铁来载我们，但在地下前进可以避开烈日和黄沙，总归会让移动稍微容易一些。
好在线路图还没有完全毁损，勉强辨认之后，我就找到了学校的位置。虽然地图上只有几站的距离，要沿着地铁路线步行的话，恐怕还是要花不少时间。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我跨过玻璃门，进入轨道，然后打开手电筒。少女扯着我的衣摆跟在我的身后。
漆黑的隧道里就只有一道晃动的手电光柱和两个人的脚步声。 黑暗总是令人不安。如果只是行走，却也不至于让人感到畏惧。
然而事情永远不会这样简单。不知走了多久，手电筒的光就被强烈的白色亮点反射。
是扫墓者。
看不到太阳，我没有办法判断时间，也就无从得知这些扫墓者是会越过我们的浪潮，还是会夺走我的血液的威胁。
白色的扫墓者很快地聚集起一大片，它们奔跑，回旋，又一次形成漩涡。
这种情况之前也遇见过一次。我回头看向少女，她的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
少女并没有回应我的疑问。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不断收缩着的，白色的漩涡。
我才意识到这次与上次的不同之处。漩涡的中心似乎没有继续收缩，我的脚下还有很大一块空地。我用手电筒照亮脚边，扫墓者们不再靠近的原因就在那里。
我脚下的地面上有一摊巨大的血迹。扫墓者们并没有将第一目标指向我。它们舔舐着地上的血液，不断地迫近。
“这次也需要我的血来解决吗？”
少女还是没有回音。她只是将我的衣角扯得更紧。
不论如何，我需要想办法打开道路。
我从背包中取出匕首，然后划破手臂的血管。
干燥的空气马上被温热的鲜血冲击，黄沙的气味被血腥味掩盖。鲜红的血滴滴答落地，与地面暗红的血渍混合。
我挥动手臂，将血液甩向这白色的漩涡。被淋到的扫墓者停下了动作，退到后面。漩涡继续旋转，后面的家伙们又被旋转回来。如此循环几次，它们才终于退去，白色的漩涡眨眼间又消失在了黑暗的角落。
我的伤口过了一会才愈合。地面上不属于我的血迹也还有残留。
我蹲下身来，举起手电筒仔细查看。
地面上凝固的血迹被扫墓者带走了一部分。能明显看到地面上被舔舐，划伤的痕迹。这样的痕迹以血迹为中心向四周延伸。
也就是说，这块血迹之前也许是更大的血迹。这样的清理也发生过不止一次。是我的出现打乱了扫墓者们的“工作”。
这是个恐怖的结论。
这说明有人惨死在这里，被扫墓者们一点点清理，带走，埋葬。
这个人很有可能拥有像我一样的性质。
我倒抽一口凉气。
“小云……”
少女从我身后上前来，也在血迹旁蹲下。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名字
“小云，阿苗，利欧……”
她终于抬起头来。
“我好像……想起一些事。”
我看到有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