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幕
我从医院里呆滞的走出来。
看着偌大的世界，我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先跨出哪只脚，只觉得周围都变得不真切，好像我从来就没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我忽然又感受到脖子有些发痒。
伸手一摸，湿漉漉的……
我，在哭啊？
我，在哭啊？
是呢，在流泪呢。
泪珠还在我的指腹上打着圈儿呢。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衣袖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哥哥，哥哥……”稚嫩的童声传入耳朵，我低下头一看，是之前那个叫林白的小孩儿。
“哥哥，你的办法真有用啊，这是我的妈妈……”我被他牵着，踉跄的跟了过去。
“妈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哥哥，是他教的我方法哦。”
“哦，这就是我的恩人呐？真是谢谢你告诉小白这么神奇的方法了。”我循着声音望去一位温柔美丽的中年妇人，正在一脸慈祥的看着。
我只得抱以一个难看的笑容回应。
“哥哥，国外找到了治好妈妈的办法。不过妈妈要去很久很久，我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妈妈了，但是我不伤心，因为妈妈会好起来的。所以，哥哥的办法真神奇呀！”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望向那位妇人。
她也正看向我，近乎哀求的朝我摇了摇头。
她深黑的眸子和林白一样清澈透底。
这回我终于注意到了我的眼泪是怎么流下来。
鼻子一酸，殷热的液体往外不停的涌，然后他们会顺着脸颊滴到脖子或是地上。
我蹲下身，摸了摸林白的头。
尽力的勾起嘴角，用哽咽的声音说道:
“是啊，这个办法……超有用哦。哥哥的朋友也得了病，我也……用了这个办法。以后说不定……他会和你妈妈在外国见面哦。”
十四幕
我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倦缩成一团。
“茜，你的电话哟～”
铃声已经响了20多分钟了。
我知道是九菊，今天她约好了要和宫水茜出去。
可惜我不是宫水茜。
“的电话哟……”
铃声停了，周围的一切都归于平静，我好像躺在了一口棺材里。
“也好……”
十五幕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咔哒，呯”
卧室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光线从门外射进来，洒在漆黑的房间里，我缓缓挪动身体，从床上艰难的坐起来，隐约看清了开门的人。
“九……菊……”
“茜，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九菊快步走过来，像剥壳似的，一点一点掀开我裹在身上的被子，我呆呆的看着她，任由他摸我的额头和脸。
“茜，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好吗？”
九局的语气显得很焦急，我甚至隐约听到了哭腔。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伤心难过，甚至嚎啕大哭。
但是我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内心像失去了情感，九菊的语言勾不起一丝波澜。
“茜！茜！你回应我一下好吗？不要再开玩笑了。”
九菊用力的摇晃我的身体，我的眼中终于恢复了些神采，看着周围的一切恍如隔世。
“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我的脑子里蹦出这样的念头。
“茜！茜？”
九菊的声音好像又突然能传进我的耳朵了。
“九……菊……”
我缓慢而沙哑的吐出两个字。
“我在，我在。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好吗？”
九菊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期待着什么似的。
然而我也只是迷茫的看着她，僵硬的坐着。
……
……
……
许久
“茜……连我都不愿意说吗？”
九菊的声音在颤抖，颤的好厉害。
“滴答”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水滴落进平静的湖泊中，手上有些湿润。
九菊，在哭？
“啪哒”
又一滴泪落到我的手背上，不知为何，我下意识的张开了双臂。
九菊猛地抬头，像抓住了什么巨大的机遇，一把将我抱住。
“茜，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直都在的。”
九菊蹭了蹭我的脸，突然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酥麻感传遍全身。
“茜，没事的，没事的……”
温柔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向我的心脏。
我只觉得有东西在刹那间破碎，一种令人发狂的绞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福，同时直冲大脑。
身边的一切渐渐变得真实，我清楚地感受到九菊温暖的身体裹着我，轻柔的呼吸在我的颈间拍打。
“九……菊……，九菊！！”
情绪如同泄洪，没有丝毫停顿的冲垮了我内心最后的防线。
我用力的抱住九菊，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九菊……九菊……，他死了……他真的……真的死了！”
我哭了，丢盔弃甲的哭了，仿佛在九菊的怀里，我就能放下一切。
“没事的茜，没事的……”
“九菊……九菊，陈言死了，他明明说过的……”
九菊温柔的拍着我的头，就这样让我趴在她的怀中哭诉，尽管她不知道陈言是谁。
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怀抱能够这么令人安心。
我也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名为“幸福”的情感。
陈言走了，走的很突然。
走的让我觉得失去了一切。
但还有九菊……
“九菊，九菊……我的九菊……”
“是哦，你的九菊……”
“你不会走……你会陪我的……”
“当然，九菊会陪你一辈子……唔！”
我捧住九菊的脸，亲了上去，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唇和牙齿，开始在她的口腔里撒泼。
九菊也用舌头笨拙的回应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知道我现在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眼前的人和陈言一样，一个不留神就永远离开了自己，我要用尽一切留住她。
“九菊……九菊……”
我疯狂的在九菊脸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用咬，用吻……
手也不安分，在九菊的全身上下毫无章法的摸索着。
大约过了一分钟……
九菊一把捏住我的手，放在她胸口，然后像一头豹子把我扑倒在床上。
“这里……跳的好快。茜……知道吗？”
我眼泛泪花的摇头，想要继续。
九菊抢先一步，吻在我的额头上。
“茜……来做吧……”
十六幕
我朦胧的睁开双眼。
“九……菊……，九菊……，九菊！”
我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怀里的不是线条分明的躯体，而是冰冷的抱枕。
恐惧开始侵袭着我……
“不，不会的！九菊不会骗我的！”
我不相信那样温柔的声音会骗人。
于是我冲出卧室，疯子似的在屋子里寻找九菊。
客卧……
书房……
客厅……
餐厅……
厨房……
卫生间……
我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着气。
整个房子里已经乱的像进贼了一样。
“九菊……不会的，不会的！”
我艰难起身，想要继续寻找九菊。
一抬头，镜子静静的立在我面前。
镜子里的我同样抬起头，呆呆的望着。
“我，我……我……不，不是……”
遗忘的记忆逐渐恢复，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闪过。
“茜……来做吧……”
“茜的这里……”
“呜……九菊……”
我瞪大双眼，捂住头痛苦的跪在地上。
“不，不！怎么会！怎么会呢？”
我不敢相信我做了什么。
我竟然，我竟然和九菊做了！
“啪”
我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强烈的背德感像滔天巨浪，铺天盖地的砸向我。
全身在颤抖，从骨髓中溢出的未知的恐惧开始蔓延。
我只觉得我此时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地上，卑微的蜷成一团，刺眼的聚光灯打在我的身上，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向我伸出手指。
“真不要脸”
“真该死，明明宫水茜和九菊很幸福的。”
什么？什么？
他们在说我？
“诶，好好笑哦，你们知道吗？”
“他以前还说什么……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一切来祝福所有美好呢？”
“不会吧，这种人说的吗？”
“喂喂，这是小三吧？”
“不全是啦……人家九菊又不知道……”
我拼命的堵住耳朵，想要摆脱这些声音。
可它们无孔不入。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我甚至已经听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这声音像魔咒，死死的缠绕着我。
“不是，不是这样，闭嘴啊，闭嘴啊！”
……
……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消失了。
只有我的怒吼还在回响。
我害怕地睁开眼——
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盏灯，只有镜子和洗手台。
“呼……呼……”
我大口的吸着气，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
隐约之间，翻云覆雨的场景又在我脑海里浮现。
九菊的声音真的好温柔，软的像一匹上好的绸缎，轻轻的系在我的心上。
我几乎还能感受到她殷热的躯体包裹着我，手掌却不老实的游走。
哪怕是隔了一层水雾，我都清楚的看见九菊眼中毫不加以掩饰的爱恋和幸福。
“九……菊……”
我眯起眼睛，贪婪的享受着……
她的爱，她的温柔，她的珍视……
享受着本该属于宫水茜的一切，我恨不得把九菊揉进我的身体。
“不！不！”
我不敢相信，我亲手毁掉了美好，毁掉了属于她们的美好。
我夺走了宫水茜的一切，她的挚爱！
我本该是个局外人，本该在她们需要的时候略施援手。
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
我占有了宫水茜的东西，用一个本不该出现于我和她们世界的规则，当了一次强盗。
我成为了我最厌恶的东西。
我被命运戏耍了！
“不……不……”
我不愿意向这一切妥协，我要结束这一切。
我冲向窗户，用力的踩在窗台上，猛的一翻，两只脚悬在了空中。
风刮过我的脸颊，不断的警告着我，这里是26楼。
然而我笑了，这风越烈，警告越急，我越生出一种与命运死磕的壮烈。
尽管，只是为了结束这本不该出现的一切。
我低头，看着如同蚂蚁般的人和车，生物本能的恐惧在全身涌现。
但我不怕，我要让这具诞生了卑贱灵魂的身体粉碎。
“我好喜欢茜啊，怎么办呢？”
九菊调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她轻抚我脸颊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九……菊……”
我呆滞的伸出手，像傀儡一样。
“我在哦……”
她好像在回应我似的。
我又一次低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不要死，我要见九菊，我要建我的九菊。”
罪恶的幸福感重重的压在胸口，我再一次无耻的享受着不存在的爱。
我不想死，九菊，我还有九菊。
不，这不是属于我的！
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难道还想继续错下去吗？
我坐在窗户上，僵持住了。
十七幕
“九菊……九菊……”
我沉默了，
嘴和内心同时沉默了。
我收回双腿，翻进了窗户。
风，竟然跟着我一起冲进卧室，满地的易拉罐被吹的叮当作响。好像在嘲笑我的贪念和可耻。
“对不起……对不起……”
我跪在地上，无能的弯下了腰。
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向谁道歉。
宫水茜？九菊？又或者说……我自己？
“对不起……不用原谅我，就让我再贪一次吧。”
“一次就好，哪怕下地狱也行……”
我喃喃自语，然后起身，走上了床。
任由风抽打着我，我只是如尸体一般紧紧的搂住冰冷的抱枕，僵硬的躺在床上。
十八幕
“嗯，好的老师……”
我沙哑着吐完最后一个字，挂断了手机。
吹了一夜的风，这次我竟然奇迹般的没有生病。
但我现在不想去学校，我需要好好理理。
理理这一切。
我又回想起陈言的话:
“如果我回来的晚，你就先拆开看看……”
“你这何止是回来的晚呢……”
我苦笑着，心口的绞痛，让我真想一头撞死。
我走进他的卧室，熟悉的陈列让我鼻子发酸。
“让你装，这下好了……”
我打开柜子，在第二层，我看到了一支录音笔。
“这，就是你的惊喜？”
泪珠在震颤，晃的我看不清周围。
我缓缓拿起录音笔，凑到耳朵旁边，按下了播放键。
“亲爱的，尊敬的，前途无量的，我最要好的，房东先生。”
“如果你能听到这个录音，那么…”
“别难过，人嘛，活在世界上总得有点意思。”
“哪怕是在这个被命运死死缠绕住的世界。”
“我知道你平时唯唯诺诺，但内心却硬气的很。”
“所以你要活的更好。至少比现在比我更好。”
“别再想些不存在的事了。”
“我们都是人，还活在这个社会上。”
“我很高兴能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他的声音在颤抖，又是颤抖。
甚至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害怕。
但是他还是去了。
“你要加油！”
“呼……一下子还不知道说什么，哈哈……”
“总之，谢谢你了，房东先生。”
“让我远在他乡也能有一个家。”
“另外，我还有一个不合理的请求。”
“你说……你说……”
“我想让你能够保留我房间的摆设”
“行——”
我吊着嗓子模仿着以前和他开玩笑的样子。
“陈大少爷的要求当然答应。真能找事儿啊。”
“好了，就这样吧。男人嘛，大家都懂的。”
“再说下去……咳咳……”
他在哽咽。
“再说下去你该起疑心了。”
“走了……”
“不要走！！”
“不！”
“滋……”
录音结束。
我呆呆的看着房间里的摆设:
电脑，资料，手办，照片，工具。
全都整齐有序的列在书桌和书架上。
连柜子里的衣服也理得溜直，季节分明的挂好。
“陈言，你小子，再多找些事儿……也可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