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海的!”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疼,不可忽视的疼。
就像是四肢百骸都爬满了虫子,它们用尖锐的牙齿啃食着我的身体,不放过每一寸血肉。
公历2122年。
污染出现后第十年。
它们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预兆。
核污水排放入海后,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变异。
起初只是大规模的生物死亡,腐烂的尸体从海底飘起,顺着潮水被冲刷上岸,散发着滔天的恶臭。
后来,陆地上的生物也开始变异,他们变的残暴,嗜血,即使是一只鸡,也可以用它那变异的尖喙夺走人的性命。
海沸腾着,翻滚着。
鲸落变成了鲸升,污染开始对人类伸出魔爪。
社会秩序的崩坏是在五年后出现的。
疯了一般的人们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便推翻了政府。
随着水循环的流动,污染开始在任何一个角落蔓延和滋生。
人们不得不寻求出路。
杀戮开始出现,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变成了猛兽。
残破的城市很快出现在各处,手无寸铁的人们为了寻求庇护,甘愿委身于那些掌握权利的人。
我那年十五岁。
母亲为了活下去选择与父亲离婚,去做了当时还未成型的联邦军军官的小三。
父亲因为母亲的离开日渐憔悴,最后选择在某个夜里离我而去。
半个月后,我在随着人潮迁往内陆的时候,在一个巷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我是凭着那本残破的身份证确认他的身份的。
我没有哭,因为哭没用。
我把沾着血的身份证揣进怀里,随着人群继续向内陆迁徙。
我十七岁那年,联邦军成立。
集合了几乎所有国家力量的联邦军用绝对的武力终结了纠纷。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发明的水源净化方法。
虽然之前也有不少有关水源净化的装置出现,不过大多都出了问题。
哦,有一点倒好。
被污染的人没死,不过都变异了而已。
挺好的,虽然生不如死,但好歹活着。
不像我那窝囊废的老爹,一个人默默地死在了角落,没有人记得他。
当然,除了我。
联邦军,全称人类联邦正规军。
目的是为了维护秩序以及对抗那些感染的人类。
是的,那些感染的人类进化了。
这是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当时的联邦军在他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几乎面临毁灭。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人类还应该多苟活几年,仅仅在三个月后,针对污染者的武器就出现了。
那是第一种元素,被命名为一号。
我是在那时加入了联邦军,仅仅是为了吃上一口饭。
好在联邦军作为正规军的待遇不错,我虽然没少吃苦,倒也充实。
然后,如你所见,仅仅在两年后,我就退役了。
没什么好悲伤的,毕竟是一次意外事故。
脑袋被弹片击中,我能活下来并且安然无恙已经是万幸。
联邦军给了我不少钱,以及够我用一辈子的抚恤金,他们还为我颁发了奖章,好像我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确实,联邦军确实了不起,比那些雇佣兵是要强上不少,我觉得他们不必要那么做。
可他们却让我一定收下。
好吧,毕竟是他人的好意,我没有拒绝。
“所以大叔你就在这里一直生活到现在?”
“拜托你不要突然出现,很吓人的。”
我无可奈何地向着沙发两边挪了挪身子,为少女让出一个位子。
“大叔你也真是的,现在去做雇佣兵也是一大笔钱啊,以你的身手,明明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联邦军给我的抚恤金是有不少,但也仅仅够我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罢了。
“不想去,就这样挺好的。”
“还有,别叫我大叔,我才二十岁!”
我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拿出打火机把手里的烟点燃,继续透过窗户看天空。
据说一个世纪前根本看不到这样的天空,现在由于光污染的减少,夜空变的绚烂无比。
我挺喜欢这样的夜空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喂,大叔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看海。”
她很讨厌我抽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上个世纪的老古董。用她的话说,这种燃烧后散发出刺鼻气味的东西,和那些污染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或许看不上了呢?”
“对了,我有名字,别叫我大叔。”
“好的大叔,知道了大叔。”
“就知道说丧气话,还说自己不是大叔。”
少女把脑袋转过去,小声嘀咕。
我差点抬手就给她一个爆栗。
她是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准确来说,是她当时倒在了我面前。
跟我一样的遭遇,无父无母。
这不是什么秘密,联邦军允许在战场上救助没有转移到联邦城的人类。
所以我把他送到了这里。
仅仅半年后后,我就退役了。
她也不知道从哪找到了我的信息,亦或是某个战友透露给了她。
我搬到这里的第二天,她就找上门汇了。
根据她的说法,她今年应该十六,正处于花季少女的年龄。当然,那是上个世纪的说法,现在应该说她处于参军的绝佳年龄。
烟抽完了,我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回卧室继续睡觉。
我的生活就是这样,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就这样生活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只要没人打扰我。
“大叔你说,大海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天空发呆。
她也喜欢这片夜空,和我一样。不过,这或许是我们两个身上唯一的共同点了。
“蓝的。”
她不像我,我是从沿海地区迁徙到内陆的。
她从来没见过海。
从见我的第一天起,就嚷嚷着希望我带她去看海。
海洋早就被污染了。
这是我对她的问题说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蓝的,万一和天空一样是黑色的呢。”
她不依不饶。
我没理她,径直回到卧室。
半夜被噩梦惊醒毕竟不是一件好事,我困极了。
意识就像沉入海底一样慢慢消失。
她似乎走了进来,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