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一名年轻的男子站立在窗前，发出一声不知是喜悦还是忧愁的喟叹。
细密而晶莹的雨点“滴答”的打在窗上，打在不远处辽阔的江面上。
林泽顺着雨点的踪迹向远处望去，他看见岸边一排排窈窕的柳树，看见江上缓行的船只，看见岸上船上或行色匆匆或怡然自得的行人。
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和陌生。
他离家在外学艺多年，眼前无比熟悉的一幕居然从未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今日一见，竟如久别重逢的老友，相顾无言的同时，两者之间唯一的交集便是湮没在时间长河中的那些虚无的回忆。
江南的春雨就是这样，不多加体会，甚至注意不到雨点的存在，就这样无声的滋润着驻足在江南的每一位行人和旅者。
室内很暗。
外面阴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能够透过窄小的窗户照进这间潮湿阴暗的房间。林泽不喜欢点灯。室内唯一的光亮是在角落里点亮的一盏小油灯，林泽还未进屋前就已经在那里安静的燃烧了。
闪烁的火光照亮了林泽的一侧面容，那张侧脸上泛着根本不属于年轻人的苍白。林泽的眼睑低垂，眼睛看往江边，神思却不知已经飞往何处。
林泽推开面前的窗户，一阵凉风夹杂着潮湿的江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泽感觉一阵清凉，似乎数日以来的疲惫和倦怠都在这一刻尽数洗净了一般。林泽的脸上清晰可见的重又泛起一抹鲜红的血色，似乎刚才的苍白从未在他脸上浮现过一般。
若是无人打扰，少年似乎想要一直站立在窗边，一直等到这场春雨结束才会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合时宜也未经房间主人允许的开门声从不远处传来。
开门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姑娘身材匀称，苗条而不过分纤细，面皮白净，脸上浮现着一种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粉嫩的颜色，一看便不是穷苦农民所能养出的模样，即使是当地的富商土豪也很难养出这样粉雕玉琢的姑娘。
林泽回头扫了一眼，心底顿时了然。
原因无他，早些时候林泽已在楼道看见过这位姑娘的身影。而在剑宗习武之时，他与这位姑娘也有过一两次见面之缘。
林泽不作理会，转过头去继续迎着夹杂着些许雨点的凉风，似乎想把这几年以来未能吹到的春风全部弥补过来。或者说，他这一生还能在吹到几次这样凉爽宜人的晚风呢。
林泽并非对于姑娘的美貌无动于衷，十七八岁的年龄，正是思慕少艾的年纪，这姑娘年纪轻轻就生得白净粉嫩，正是标准的美人胚子，过几年还不知要长得有多美貌。林泽转念一想，她再美貌，又与我有何干系，不如这拂面的凉风令我舒畅。
进门的姑娘端着架子，林泽又对这麻烦姑娘的破事毫无兴趣，房间之中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姑娘迟迟等不来少年的问话，只得开口说道：“林公子，三楼苏长老有请。”
林泽心底数着时间，足足过了半刻钟才等到姑娘的第一句话，只道这姑娘倒是端的住架子，先是一声嬉笑，随后才转过头来开口说道：“那就有请碧姑娘为在下带路了。”
碧姑娘从未受到过如此怠慢，心底压下不断涌现的怒火，嘴上话语说得婉转：“林公子请随我来吧。”
林泽跟着碧姑娘一路走上三楼，一踏脚就踩到了一件柔软的物什，林泽低头一看，暗自心惊，三楼自从楼道开始就铺上了一层地毯，也不知是由什么物料制成，好生绵软。
这座酒楼的三层居然只有一件客房。还算宽敞的过道两旁陈设的是雕刻花纹繁复的木桌，上面摆的更是林泽叫不出名字的瓷器装饰，看得他是一阵心惊。楼顶向下缀着一排点亮的灯笼，将整个过道照得透亮。
真不知这些与酒楼格式格格不入的装饰是这酒楼摆的，还是碧姑娘口中的苏长老一一置办的。
林泽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知这剑宗里面哪来的如此豪横阔气的一位人物。
碧姑娘走到门口，等到林泽从后面跟上，侧身一步，然后毕恭毕敬的微屈身子，然后右手伸出斜指门扉，学着大人的语气说道：“还请公子入内与苏长老详谈，碧儿就不便进去旁听了。”
碧姑娘略带稚嫩的嗓音配上这严肃的话语，倒有一些不伦不类的意味在里面。至于为何方才端着架子，现在又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林泽只能归咎于待会要谈论的事宜确实严肃。想到此处，林泽不禁用双手正了衣角，本有些浑浊黯淡的眼睛在林泽有意的控制下多了几分清澈。
“公子，请吧。”林泽看见碧姑娘满脸鼓励的眼神，当下也不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房门刚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女子馨香熏得林泽有些迷醉。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对木制桌椅，一张木床，此外还剩下的，便只有一根燃烧着的蜡烛，一面磨得平整光滑的镜子，和一名坐在桌前对镜梳妆的女子。
林泽初时有些诧异，过道那样阔绰的手笔，房主不像是没钱装修房间的样子。可他转念一想，也觉得有点意思。也对，若是被那些名贵的装饰夺去了目光，谁会去看眼前这位正在耐心化妆的女子呢。
可下一秒，林泽才真正觉得震惊。
女子穿着一身轻薄的大红色丝绸薄衫裙，上面点缀着大片的鎏金花纹在烛火的映衬下流光溢彩。女子背对着他，长长的发丝即使扎了一个繁复的发饰也依然如瀑一般垂至腰间，头顶插着的一根金质发簪不显贵气，只显华丽。
终究是个女人，她把钱都花到自己身上了。
林泽眼神一转，正巧通过那面镜子看见女子的容貌。明眸善睐，唇红齿白，那双妖媚的狐狸眼柔软的似乎能够滴出水来。精致白皙的锁骨下面是红色薄衫遮掩不住的雪白腻肉。女子正对着镜子点着胭脂，为她白得不像话的皮肤抹上一点殷红。
林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透过镜子，他只觉女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那双妖媚自带盈盈笑意的眼睛看得林泽心都快化了。林泽只觉腹中猛得一团火起，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碧儿看着林泽这幅痴傻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报复般的快感。
这一瞬间好长，足以让林泽将女子的一副笑容永远地刻进自己的心田。
苏玖漓看见镜子中猛地窜出了一个人影，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险些把桌脚都要震断，沉声怒道：“碧儿，给我进来，带着你请来的林公子给我一起滚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