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被我移开……
三个骰子静静地躺在里面。
如同所想一般，朝上的一面都是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
世界的重担似乎从我的肩上卸下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感觉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我不禁有些哑口无言。
趁着重启的时间，再四处随便逛逛其他的地方吧……
…………
空气转换机。
很巨大的设备，我只能站在离它一米左右远远观看。
印象之中，这东西和变电站中的GIS设备长得还挺像啊，莫非它其实是变电系统的一部分吗。
这里果然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除了密集复杂的机械元件以外，一点算得上是线索的信息都没有。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探索，看来确实是毫无收获了。
变电室、培养室、空气转换机……
能走的地方全走过了，闲人勿入的地方也被我撕下了封条。
只有离电梯口最近的两个房间还没去过。
还没有收到来自079的任何信息，五分钟在月球好像要更久一点。
果然，最后还是……
还没到最后，还有查明真相的机会。
我推开黑字红底写着“非请勿进”的房间。
眼前的一切让我很是吃惊。
与外面丑陋的地下通道不同，这里竟然是个装潢齐全的……图书室吗？
墙壁和地板用不知名的黑色材料铺砌而成，四面高耸的书柜上摆满了书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墨水的印刷味。
我虽然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但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亲切的感觉迎面而来。
一旁的桌子上，一本似曾相识的笔记本放在那里，好奇驱使我顺手翻开了它。
让我吃惊的是，这上面的就是我的笔迹。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那空白的记忆……
会在这里找到吗？
从第一页开始看好了……
「形态发生场。」
OK，像是上高数课时翻开第一页的场景。
「人类之间的行为：1898年，英国作家摩根·罗伯逊写了一本名叫《徒劳无功》的小说。小说内容是一艘号称永不沉没的豪华巨轮，名为泰坦号(Titan)，从英国首航驶向大洋彼岸的美国。14年后，泰坦尼克号触冰而沉。」
果然是我的笔记，我依旧记得其中内容的意义，但是我从来没有写过这本笔记的记忆。
「形态发生场假说，又叫形态共鸣假说。是超感觉知觉的一种。一些系统的形态都受过去存在过的相同形态影响，并从过去继承该形态。在远方发生的单方面事情也会影响其他空间。不止是物质形态，行动类型也会受到影响。以上情况都是借由从“形态场”形成的“形态共鸣”所发生的。简单来说，就是“在没有直接接触的前提下，发生在某个人或物上的事情会传递给其他人和物”。」
读起来有些拗口。
形态发生场的一切都是这么不可思议又复杂啊。
听起来的确像是无稽之谈吧。
「人类之间有时出现这样的行为，在旁人看来似乎是玄学而神秘的“心灵感应”现象，事实上是通过场而进行了意识间的信息交换。案例众多，此处暂不分析。」
我向后翻去，笔记里写满了书籍代码与页数信息。
我从对应的书架里取出了相应的书籍和报纸，在标注的地方，的确记载了不少这样的案例。
可是，我连一点在这里工作过的印象都没有了。
我的记忆只停留在研究形态发生场的初期。
「形态发生场理论由谢尔德雷克提出，他局限于当时的视线并未能进一步完善场理论。在079的实验中证实，场理论可以通过{平行宇宙}（划掉）世界的某种结构实现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信息交换。泰坦尼克号的事件亦能证明这一点。」
「接触场进行信息交换的能力在人类甚至动物之间都普遍存在，所有人对场的敏感程度并非一致，以对我自身能力的解析来说，能力的强弱似乎和场理论的形成有很大关系。」
「动物在面临危机或濒临死亡时，常常能爆发出特殊的潜力，有些人在此可借助场的能力逃出生天。面临危机次数较多的人类对形态发生场的敏感度要比常人高出许多，因此他们经常会出现“灵光一闪”的状态。很不幸的是，经过079的计算，即便是那样也完成不了所需尺度上的跨越，以“场”理论为基础的计划失败了。」
失败了？
再往下翻，人为的撕裂痕迹跨越了好几十页，大片大片的空白不言而喻。
我没搞懂。
我在那空白一年里研究的东西不应该只有这些。
有种直觉，被隐藏起来的东西跟我现在的经历一定有很大的联系。
燥热的感觉由心而起，我粗暴地翻弄剩下的笔记。
在这之后竟然还有文字。
「我记起了一些事情，多亏了形态发生场。」
「我大致明白宇宙结构以及人类面对“场”时能力强弱的原因了。有件事物贯穿了宇宙始末，就称它为“悠”。当悠依附在人类附近时，接触“场”信息的能力就会变得十分强大。悠跨越时空，但却不能认知自己“观测”的能力。以目前079采集的信息来看，也许悠已经造访我们很多次了，最鲜明的例子就在我的脑海之中。」
「079说悠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到来。虽然不明原因，但我决定趁这次机会实施计划。不知道是否会成功，但错过这次机会的话，也许再也等不到悠的到来了。079的计划无法改变一切，更何况……你玩弄时间，时间也会玩弄你。计划和我所知的一切都在我的脑子里，在悠来临之前，我要把它们全部都销毁。」
很紊乱的文字，我勉强认得出自己在写些什么。
但把它们组合成一起以后我却不太明白它们的意思。
我想表达什么呢？
“晚上好，阿哈！”
冷酷的电子音在寂静的房间内突然出现。
我反射性地拔出了手枪，环顾四周，只剩下茫然的感觉。
“……你！”
“稍微冷静一下，先生。摧毁摄像头是不会对我的本体造成任何伤害的。”
“……你的幽默系数是多少，079。”
“百分之一百，先生。”
“请下降到五十。”
“谢谢夸奖，我会再接再厉。”
人工智能就像人类一样烦人。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听到它的声音。
“有什么需要和我解释一下吧？”
我收起了手枪，现在我需要的是真相。
“根据活体监测仪来看，克莉丝小姐已经……”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解释！”
“……果然计划已经实施了吗？在我无法触及Infinity四号的时候。”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
不知为何，心脏在霎然间激烈地跳动起来，我双手撑住桌面，笔记被扰动的风带动起来，纸张轻轻翻动过了几页。
下个瞬间，我好像被击中了一样。
「范言。」
「如果是你在看这本笔记的话。」
「请永远不要进入最后被封禁的房间。」
那就是我的字迹。
心脏不受控制地停滞了一秒。
看到几行字的瞬间，我有种异样的感受。
脱离肉体的分离感……
对现状的不协调感……
像是现实被扭曲的诡异感……
那是什么。
我的内心只充满了这句话。
“先生？范言先生！”
剩下的笔记我没再看下去，我转身离开了这令我难以呼吸的地方。
我站在用红字写着“禁止进入”的大门前。
不像是我自己的意愿，我的手扶住了把手。
“范言先生！”
我打开门……
………………
是监控。
是监控一样的屏幕画面。
色彩斑斓的光线照到我的脸上，要是有镜子的话，一定能看到我那张惊恐而又惨白的脸。
房间里堆满了屏幕——
上面出现着的是繁华且光鲜亮丽的城市。
有些画面从高空中俯视着整个城市，笑容灿烂的孩子和满脸幸福的家长正在草地上尽情玩耍，一行行美丽的白鸽在天空中翱翔。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认出了这个城市的专属地标。
自由女神像。
纽约。
为什么不是。
为什么不是末世。
不仅是纽约。
伦敦、巴黎、北京……
各国首要城市安然无恙，与我在照片上所见的悲剧末世完全不一致。
角落里，一台奇怪的机器吱吱作响。
地上，它朝外整沓整沓地吐着什么。
我捡那些纸张……
那是照片。
是与我用来鞭策自己照片相似的照片。
相片里的城市群毫无生机，与房间屏幕内的一切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毫无重复，所有来自奇怪机器的照片尽显着地球的荒凉。
就像套上了一层滤镜一样。
滤镜？
我很混乱。
这是……到底……？
屏幕上，天空中的画面环绕着城市移动，在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一个庞大的半球形建筑耸立在那里。
SpaceX。
我从未听闻它们在这里造过这么大的东西。
镜头定格在半球上。
它的里面是什么呢。
“先生。”
Ai的声音应该是冷酷无情的，但我好像听出了些悲伤。
“克莉丝小姐在计划开始之前关掉了我，抱歉没在更早之前制止你们的计划。”
“……什么？”
“我明白你现在的混乱，先生。记忆被改动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即便是自愿接受的手术，这么大范围的改变难免会混淆现实与虚幻。”
“我……自愿修改的记忆么。”
“范言先生，回忆起来。在你所经历的一切之中，一定有什么细节让你一直感觉到违和而不真实吧。”
“……”
…………………………
「为了防止外界月尘对基地内的干扰，Infinity四号全面采用无尘化处理，同时进行大气加压以平衡人体所需气压条件。」
摆放在落地窗前的书刊架上铺盖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我轻吹出一口气，尘埃在偌大的室内微微散开。紧接着，我从里抽出那本最显眼的刊物。
「Infinity四号设施简介手册」
…………
噔——噔——噔——
“今日知识播报：附着于航天器的各种表面上的月尘会对机器引起很许多故障，机械结构卡死、密封机构失效、光学系统灵敏度下降、部件磨损以及热控系统故障都是可能出现的问题。由于月球并没有大气层，来自太阳的辐射将直接轰击在月球的土壤之上，带静电尘埃会直接飘浮在月表之上，使其极有可能进入设备内部以及人类的身体之内。不过在这里并不需要担心月尘的危害，Infinity四号是以最高级别的防尘标准进行建造的设施，严格按照月球环境的数据进行无尘处理。简而言之，Infinity四号只要在月球之内，馆内连一丝灰尘都不会存在。请各位放心在此作业……”
我觉得ICEY该整点新式的更新了。
…………
一年前，我从医疗舱一门之隔的休眠舱室内醒来。我从永冻中逐渐找回身体的控制权，迎接我的是冰冷的ai电子音。
为了确保未经航天类训练的人类也能顺利在Infinity四号上生活研究，民办航天公司SpaceX连同NASA等其他组织在地球上建立了与Infinity四号一比一相等的测试基地。在通过了层层测试之后，人类才确定了位于月球的Infinity四号是有多么安全。
航天公司给了一个我不可能拒绝的理由，我欣然前往了月球，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没有经过航天训练就到达了月球的人类。
多亏于079的技术：将我放入特定的休眠舱之后，直接启用火箭将我运送到了这里。
我在全程闭眼休眠的状态下轻松抵达了月球研究所。
…………
在月球上看地球，简直大的不像话，总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呢。
外面银灰色的戈壁看起来很舒服，好想出去走走啊。
明明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居然从来没在月球上走过。
这已经称得上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了吧。
…………
工具柜被我粗暴地打开，作为QQ农场高手，身上带把铲子一定很合理吧。
小粒的尘土从把手上脱落下来，略显老旧的铲头很有沉甸甸的感觉，我毫不费力地拎起它。
好吧，还是有点费力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铲子还挺重。
有这个我就可以还击了！
哈哈！纳米铲子！女人！
我拎起铲子往回走，为了不像少女的斧头一样发出声音，我费力地不让它拖到地面。
…………
我在健身房里选着趁手的武器。
月球的引力是地球的六分之一。
在月球上不加强锻炼的话，肌肉组织会加速萎靡，骨头说不定都会变得嘎嘣脆啊。
我想用一只手提起地上写着30kg的哑铃。
“重重重重啊~”
完全失败，想要单手拿在手里都不太行，用两只手全力提起来，也只是能搬运搬运的程度，用它来打人真是痴人说梦。
…………
「“想出去走走吗？”
“不想。”
“哦对哦，差点忘记了你从来没有进行过航天训练呢。”
“有宇航服就行了吧！我只是懒得出去走啦！”
“哼哼哼哼~~说不定不用宇航服也行啊，如果外面不是月球的话。”」
………………………………
我在休眠舱内醒来，我从未亲眼见识过遨游宇宙的时刻。
我在所谓的“月球基地”上待了整整两年，从未脚踏实地地在“月球”的地面上走过。
我从未离开过月球基地。
休眠舱旁边巨大的液氮罐上刻着SpaceX。
地球的比例总是大得让我觉得不符合现实。
月球上的引力仅仅为地球的六分之一，为什么我会觉得一把普通的铁铲沉甸甸，为什么单手没法拿起在月球仅仅相当于5kg的30kg哑铃？
为什么我和克莉丝在基地内部的行动从来没出现过一跳六杖高，一蹬十几米的状况？
与克莉丝对话的情景闪回在我的脑中。
我看向屏幕上印刷着“SpaceX”的巨大半球形建筑物。
Ai的声音回响在我的心头。
“范言先生，回忆起来。在你所经历的一切之中，一定有什么细节让你一直感觉到违和而不真实吧。”
原来是这样吗？
我无力地靠着墙坐下，手枪掉落在了我的身旁。
“我……其实不在月球上吗？”
我望向虚空中的079。
沉默许久，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正是这样，先生。”
“所谓的计划，就是为了终止在‘SpaceX模拟月球’内荒唐的训练测试，让克莉丝小姐杀掉这里唯一的感染者从而离开Infinity四号。”
“零号病人————那就是你，范言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