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宽敞而明亮的大殿,白色的墙壁与暖色调的大理石地板似乎因为那温柔的圣歌而产生了温度,彩色玻璃拼就的宗教故事讲述着神明为善良的人们带去庇护的故事,神圣而温暖,这是没养狗踏进这处空间的人们所能共同感受到的想法。
只不过,与教堂的装潢本身格格不入的是,这里挤满了衣衫褴褛或是风尘仆仆的人,他们或是失去财产的流浪者与难民,或是被盗贼袭击的商贾,还有些远道而来疲劳却囊中羞涩的冒险者,这些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教堂各处,而教堂的神职们,则为他们一一治疗伤痛,或是治疗法术或是简单的药品,以及一些朴素,但足以填饱肚子的口粮。
毕竟,这里是伊尔梅特的圣殿,是一切需要帮助的人的庇护所,整个费伦的人都明白,当你走投无路时,永远有一个地方能为你提供帮助,那就是伊尔梅特的圣殿。
伊尔梅特的牧师们分散在这些需要帮助的人群中,温暖的光芒自他们的手中亮起,光芒照耀着的地方,无论是多么严重的脓疮或是刀斧造成的伤口都开始愈合,久病难医的病童脸上开始恢复生机。然而完成这一切之后,牧师们则只是对着曾经的病人们微微一笑,他们不会为此收取任何费用,伊尔梅特的牧师们向来如此,帮助伤者与需要帮助的弱者,本就是他们的天职。
而在这牧师中,一名金发少年的周围却围有着大量的牧师正在围观,只见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将一名躺在案台上的冒险者腹部伤口上的纱布揭开,几乎就在揭开纱布的一瞬间,伤口中散发出的恶臭令这常年与污秽打交道的牧师们也皱起眉头,然而少年却对此毫不在意,他面不改色地凑近伤口观察,随即从腰间掏出一个粗布缝制的小包在案台上摊开,其中是一系列手术道具,少年的取出一把手术刀,随即在左手手掌上燃气的金色火焰上炙烤片刻后,开始为那名伤者处理那道骇人的伤口。
少年的动作迅捷,虽然他的手明显有着长期重体力劳动产生的痕迹,但握着手术刀时却异常平稳,腐肉被少年迅速切下,伤者还没来得及表现出痛苦,落下的腐肉便被金色的火焰烧成灰烬。少年在迅速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创面后在患者耳边低语道:“我要上药了,可能会有些疼,请务必忍住。”少年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伤者艰难地点了点头,只见少年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掏出一瓶药水淋在伤口上,伤者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绷起身子,但牧师们迅速按住他的四肢,少年的手中也再次亮起温暖的光,几分钟后,伤者渐渐停止了挣扎,而他腹部那个骇人的创口,也几乎消失不见了。
“看来佩尼亚兄弟果然是我们圣殿的榜样,真希望我们都能有你这样的能力。”一名牧师看着伤者那恢复如初的伤口,感慨道。
“都是伊尔梅特的庇佑,老实说这样的伤口我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少年谦虚地说道,而他额头豆大的汗珠也表明他所言非虚,刚才那个伤至内脏的伤口确实难以处理,即便是他,也只感到有些虚脱。
少年微笑着辞别众人,朝着大殿后走去,他现在体力有些透支,即便留在前面也很难再帮助别人做些什么,既然如此,不如把进步的机会留给教会的其他兄弟。
少年的名字是曼弗雷德·佩尼亚,一名从小在这个伊尔梅特圣殿长大的孩子,据抚养他长大的祭司所言,佩尼亚是被他从一处战场中捡到,当祭司赶到那里时,厮杀早已结束,正在祭司悔恨自己来晚了时,却听到一具女尸下传来婴孩的哭泣,而那个婴孩,就是还没有断奶的佩尼亚。
倒是经常听人说起在战场这种地方发现的婴儿是不祥的预兆,但祭司身为伊尔梅特的侍者,他自然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一个小生命就此消逝,祭司将孩子抱起,在旅途中寻求拯救这个素不相识的婴儿的想法,祭司用医疗援助或是其他手段从牧羊人或者哺乳期的妇人那里获取佩尼亚生存的必需品,据祭司所言,佩尼亚婴孩时期的食谱中不乏一些怪兽的奶水,虽然不太清楚祭司究竟是怎么沟通才从哪些狂暴的生物那里获得这种东西,但想必和祭司那伤痕累累但依旧好用的战锤脱不了什么关系。就这样,老人与婴儿的足迹从深水城连接到无冬城,最后终于回到了这座远离繁华的伊尔梅特神殿。
也许有人总是会认为,战场上的弃婴只会给他们的抚养者带来灾祸,他们天生邪恶。但佩尼亚的成长却从未朝着那方面前进,他似乎就是天生的伊尔梅特信徒,善良,慈爱,这就已经可以完全概括每一个认识佩尼亚的人对他的印象,唯一遗憾的就是,佩尼亚的好名声也仅限于来过这处伊尔梅特圣殿寻求帮助的人,毕竟在他长大成人的这16年间,他从未离开过这里。
虽然完全对圣殿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但佩尼亚熟悉这处神殿的一草一木,此时的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数着脚下的石板,并一边默念着:“不能踩奇数格,否则就会掉下去。”
然而在走路时太低着头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不出意外地,佩尼亚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啊,抱歉,抱歉!”佩尼亚身材高大健壮,和他迎面相撞的那个人直接被佩尼亚撞到在地,佩尼亚急忙伸出手将对方扶起,一边抱歉一边蹲下身子将那人长袍上的灰尘掸去。
“别....嘶...别担心,没事。哦,佩尼亚,我正找你呢!大祭司有事情找你!”对方看清佩尼亚的脸,连忙将他拉起,说道。
“找我?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佩尼亚不解,问道。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事告诉你,你快些过去吧,别让祭司们等急了。”
佩尼亚点了点头,在与对方微微躬身行礼道别后,便朝着大祭司们主持主祷的石室走去。
随着逐渐靠近祭司们的住所,原本由整齐的方形地砖铺就的小路渐渐被凌乱而不规则的石块铺就的道路取代,道路两旁的植被也渐渐茂密起来,小路蜿蜒曲折,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帕尼亚低着头感受着凹凸不平的道路为脚底带来的痛感,这也是祈祷的一部分,按理来说若是在某些仪式的时候,圣殿里的高阶僧侣们都会赤脚走过这条曲折的小道,借此向伊尔梅特证明自己愿意为他人承担痛苦的信念。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看起来颇为古老的石制小教堂。
老实说,比起前方恢弘敞亮的大殿,这间坐落于圣殿最深处的神圣之所却全无人们印象中的圣地的恢弘与豪华,这间小教堂与其说是朴素不如说是简陋更为合适,它似乎本身就是将一块巨岩掏空后建成,除了高悬于顶部的伊尔梅特圣徽,再也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
佩尼亚靠近小教堂,站到了一处教堂的石门之前,石门似乎随着他的接近而产生了动静,佩尼亚的圣徽回应了门的异动,一道温暖的光芒微微一闪,石门随之轰然打开。
佩尼亚迈步走进教堂,教堂内部也许是因为没有开够足够的窗户而显得有些昏暗,佩尼亚发现,在昏暗的烛火中,整个圣殿的祭司们几乎齐聚一堂,甚至还有着几个同样穿着伊尔梅特牧师罩袍却是佩尼亚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的老者。
佩尼亚只在教会的特大节日时才见过这样的情况,而很明显今天绝对不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个重大祭奠的时段。
佩尼亚压下紧张的呼吸,朝着众祭司深深行了一礼。
“嗯,来了吗?二位,我想这位大概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大祭司微笑着看了一眼佩尼亚后,对那几个佩尼亚感到陌生的老者介绍道。
佩尼亚瞬间感觉到几道锐利的目光射向自己,随即耳边便响起老者们的窃窃私语,佩尼亚没敢认真去听他们的低语,但佩尼亚从余光瞟到的老者表情来说,似乎对方对自己并算不上满意。
“咳......嗯咳,几位也见到本人了,是有什么问题吗?”大祭司看着窃窃私语的老者们似乎有些不满,他清了清嗓子,旁敲侧击地提醒道。
“唔......你们修会还有没有其他符合条件的人,这位是不是有些......太年轻了些,毕竟事关重大......”老者们的回答显得有些犹豫。
“如果你们传达的神谕没有问题,那么这就是我们修会最合适的人选!”大祭司皱起眉头,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老者们依旧还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既然事关重大那就应该立刻执行,快些打开大门,让佩尼亚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如果他不是选民自然不可能得到圣器的响应!”大祭司直接打断了老者们的话头,说道。
老者们看着越发不满的大祭司只得点了点头,其中两人从怀中取出两把钥匙,来到主祭台前,不知从什么地方,将钥匙插了进去。
随着老者扭动钥匙,祭台颤抖起来,随着一阵石块的摩擦声,祭台缓缓下陷,形成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佩尼亚!跟上来!”大祭司挥手招呼着佩尼亚,而那几名陌生的老者早已和其他祭司一起消失在了通道内。
佩尼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也不敢怠慢,随即小步跟在大祭司身后,大祭司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宛如祖辈看到优秀的晚辈般拍了拍佩尼亚的肩膀,随即念出了一句咒语:“sol invictus!”话音刚落,一团火焰出现在大祭司手上,佩尼亚跟着大祭司的光芒走入黑暗的地下。
在通道中不知走了多久,佩尼亚终于看到了除大祭司手掌的火焰之外的光,那是人群聚集的象征,然而聚集起来的人群却没有半分吵闹,人人都安静肃穆地站在他们的位置上。佩尼亚眯起眼睛望去,发现一个雕饰华丽的祭台正是人们聚集的中心,而祭台上,是一把金色的连枷,但若仔细观察,则会发现那个花纹繁复的锤头本质上是用于盛放熏香的香炉,佩尼亚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生活这么久的地方居然藏着这种东西。
佩尼亚想开口询问,他偷偷望向大祭司,然而大祭司表情严肃,佩尼亚只得把自己的好奇心咽了回去,他担心自己会在这种肃穆的场景问出什么愚蠢的问题。
随着佩尼亚与大祭司靠近祭台,其他的祭司纷纷朝两侧散开来为他们让出道路,随着佩尼亚与大祭司离祭台越来越近,那柄金色连枷型制的香炉似乎开始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佩尼亚似乎感觉到那尊香炉正在对外散发出......欣喜的情绪?
佩尼亚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欺骗自己的是,他感觉到那个连枷型制的香炉似乎在召唤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大祭司已不再跟在佩尼亚身边,佩尼亚出神地朝着那尊香炉走去,一步又一步,佩尼亚几乎已经不敢确定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意识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此时只有唯一的一个愿望,那就是触摸到那尊香炉。
随着佩尼亚的手指接触到香炉的表面,预料中冰冷的手感却没有在指尖出现,佩尼亚只感到一阵温暖,所有的疲劳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扫除,而香炉也在那一瞬间向四周散出一道温暖的光,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治愈之力,在下一刻,等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佩尼亚时,他已经抓起连枷的手柄,将香炉提了起来。
“维拉蒂科拓已经做出了选择,佩尼亚即是新的使徒。”大祭司宣布道。
然而对于这一切,佩尼亚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大祭司第三次喊他的名字,他才浑浑噩噩地走到众人面前。
佩尼亚在大祭司的示意下单膝跪下,他端着那柄被称为维拉蒂科拓的连枷在大祭司面前低下了头。
“曼弗雷德·佩尼亚!你信仰哪位神明!”大祭司大声质问道。
“我主为伊尔梅特,一切受迫害者的庇护者,生命的保护者!”佩尼亚大声回答道。
“曼弗雷德·佩尼亚,你愿为你的信仰付出何等代价!”
“不惜一切!”
“很好,佩尼亚,瘟疫之主与他的魔君开始在南方肆虐起来了,无数灾民需要得到伊尔梅特的庇佑,此时此刻,我教会将响应南方教会与领主联盟的委托,派出你加入抵抗瘟疫之主的战争之中,你将带着我主赐予我等的圣器维拉蒂科拓踏上这场圣战,明白了吗!”祭司大声说道。
“明白!”佩尼亚大声回应道,长年生活在教会的年轻牧师并不清楚前方有多么危险,但伊尔梅特的牧师会在处於最糟糕环境的地区中奔走,救助受压迫者、将死之人以及穷人。他们看重他人胜於自己,分享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是他们的信条,无论前路有多么坎坷,伊尔梅特牧师都会竭尽全力地去保护更多的人,无论他们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大祭司挥了挥手,两名执事将一件洁白崭新的法袍披在了佩尼亚身上,随即又有两名执事将端上来的盔甲佩戴在了佩尼亚的肩上。
“事发突然,我们没有太多可以浪费的时间,所以希望你能尽快踏上前往前线的旅程,另外,维拉蒂科拓有着驱散瘟疫的效果,我们需要你赶到各大城市去施展它的能力,最后再赶往前线,将坚忍之阁下的赐福带给在前线的将士们。”大祭司说道。
“但......但是,大祭司,我不知道怎么用维拉蒂科拓啊!”佩尼亚听完自己的任务,愣了一下,随即问道。
然而他还没把话说完,大祭司便连忙咳嗽了几声,将佩尼亚的声音盖了过去。
大祭司将佩尼亚扶起,并偷偷耳语道:“额,这个,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用,毕竟上一次使用维拉蒂科拓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就在旅途中自己想办法吧。既然维拉蒂科拓选择了你,你要不试着和它沟通沟通?”
佩尼亚看着连枷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对连枷问道:“请......请问,我该怎么使用你呢?”
连枷静静地躺在佩尼亚手中,甚至原本散发出的那淡淡的温暖人心的光芒也微弱了几分。
佩尼亚欲哭无泪地看向大祭司,然而大祭司只是慢慢把视线移开,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执事们送佩尼亚上路。
佩尼亚就这样呆滞地被拉离了这处地穴,然后被执事们胡乱打包般丢上了马车。
佩尼亚一脸懵逼地看着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的圣殿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虽然佩尼亚终于踏上了渴望已久的拯救苍生的旅途,但任务的展开却有些让他猝不及防。
在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完全不知道来源的圣器选中,然后在完全不知道圣器用法的前提下去打败一个完全情报不明的敌人。
晃动的车厢之中,佩尼亚看着手中似乎恢复了些许光芒的维拉蒂科拓,再一次问道:“也许是刚才我的问题不太清晰,请问,您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施展驱散瘟疫的祈祷吗?”。
维拉蒂科拓依旧安静地躺在佩尼亚手中,毫无反应,而且和方才一样,它的光芒暗淡了些许。
一人一锤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马车车厢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实在是憋不住的佩尼亚开口道:“虽然有些冒犯,但不会是,其实您也不知道吧?”
维拉蒂科拓依旧没有回应,但可以观察到的是,维拉蒂科拓的光芒又暗淡了些。
帕尼亚陷入了沉默,他感觉自己可能遇到了自己牧师生涯中最大的一个问题,神明赐予其使命去拯救世界,但是,神明赐给自己的这个圣器似乎——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